浅谈《红楼梦》中的名茶（下）

寻茶使徒

        我们接着讲《红楼梦》中的名茶。小说里，很多茶名，比如“龙井茶”、“普洱茶”、“女儿茶”，现在看来，都可以找到，至少有根可寻，但有一款茶却破朔迷离，让人无从说起。

4、 枫露茶——假亦真时真亦假

        小说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中，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

        第七十八回，贾宝玉为悼念病逝的丫鬟晴雯，做了一篇《芙蓉女儿诔》的祭文，前序后歌。里面写道“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

        视世间为浊世，万般唾弃官场人情世故的宝玉，单对枫露茶情有独钟，以至于在第八回中闻得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这里指早起沏的枫露茶——笔者按），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大发雷霆，甚至要回了贾母，把自己的奶妈撵出府去。因此，有读者认为作者曹雪芹在暗示、暗喻这方面，是此间高手，所以红楼梦里的“枫露”是一个谐意，其实就是暗示“逢怒”，通过“枫露茶”被李奶奶擅自喝掉这一事件，说明宝玉对待自己身边丫鬟的真性情。

        在小说第七十八回中，在获悉自己贴身丫鬟晴雯的悲惨遭遇后，宝玉是“一心凄楚”地走在大观园里，猛然见得池上芙蓉，又觉得晴雯乃去了天上当那芙蓉花神，于是所作的诔文借“枫露之茗”来表达自己对晴雯的哀悼。这也可以理解为曹雪芹是以“红枫之露”，呼应小说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用“千红一窟”茶招待他。在这里，作者曹雪芹用“千红一窟”警示了贾府中众多女性在极尽繁华，告别青春之后的“千红一哭”，预示了红楼梦中各个女性的悲惨遭遇，从这层意思看，“枫露茶”也再示了血泪之悲。

        所以，在笔者看来，所谓的“枫露茶”，是白露绿茶也好，红茶也罢，亦或是根据宝玉说的要“三四次后才出色”推断出来的白茶也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需知道，在曹雪芹的文学世界了，折射出的是他自己本人的悲惨遭遇，是对过往贵族生活的深刻反思和教徒式的忏悔。从这个角度讲，哪怕是曹雪芹杜撰了一个“枫露茶”，作为读者的我们，品了以后也是茶汤在口，苦涩甘甜具有。

5、 女儿茶——汤浓味醇消积食

        小说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因为是贾宝玉生日，于是丫鬟们袭人、晴雯等大家凑份子，预备着等天黑大观园查夜关门后，一起给宝玉过生日。这时候，贾府大管家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来查上夜了。林之孝家的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宝玉从房里出来回话：“我还没睡呢，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玩一会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缸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

        上文提到的“普洱茶”，想必读者都不陌生，毕竟从曹雪芹生活的清朝康熙、雍正年间来推断，普洱茶已经是有相当多的拥趸，特别是在满清的上层人士圈里。那么文中的另外一款叫“女儿茶”的茶品，又是什么呢？

        据明人李日华所著《紫桃轩杂缀》中记述：“泰山无好茗，山中人摘青桐芽点饮，号女儿茶”。明末查志隆等编著《岱史》中亦见“茶，薄产岩谷间，……山人采青桐芽，号女儿茶”。可见这个“女儿茶”就是青桐芽而制成的，产地山东。但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茶类，只能算是一种在当地有一定接受度的饮品。

        《贵州民间药物》记载“女儿茶”：涩、微苦，凉。入肝、胃二经。功效作用：1、清血止血，治吐血，痔血、崩漏、月经不调。2.清热解毒，治痢疾、疮毒。《四川常用中草药》：“清热消积，活血通经。治食积，肝经积滞，月经不调，吐血，劳伤，咳嗽，气痛”，这显然与宝玉不符。

        还有种说法，认为“女儿茶”是从武夷山脉中的雁荡高峰与峡谷中产出，仅采摘的地形，听说就极是难得。另外，时辰也须掌握好，春茶吐尖时，务必于清晨冒露踏霜，选取一等茶尖，嫩而不清，沾露着霜，因是高山，在晨露和降霜的交接处才能寻摘。同时务必是闺中未聘之女，年为妙龄，纤纤玉手采后，噙于口中，皆因最后是女子来完成，故又称“女儿红”，别名“三难茶”。

        也有人认为，应该是云南普洱茶中的女儿茶。关于普洱茶的文献中，女儿茶有两种说法。《滇南新语》中记载“滇茶有数种，盛行者曰木邦，曰普洱，普茶珍品，则有毛尖、芽茶、女儿茶之号，女儿茶亦芽茶类，取于谷雨后，以一斤到十斤为一团，皆夷女采制，货银以积为奁资故名。”意思是，普洱茶中的女儿茶，是广大的女儿们采来卖掉，以攒嫁妆钱，所以称“女儿茶”。

        诚如爱茶的您，认为谁才是红楼梦中的女儿茶呢？好像答案也不是很重要了。

六、凤髓茶——钟鸣鼎食啜琼浆

        小说第八回的回前诗写道：“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诗中的“凤髓”既是统指名贵的茶，也是指具体的茶名。

        关于凤髓茶的历史记载，《大观茶论》的作者宋徽宗赵佶举出青凤髓茶具体产地：“名茶各以所产之地，如叶刚之高峰青凤髓，名擅其门。”叶刚是壑源诸家叶姓茶园主之一。壑源在今建瓯市东峰镇。

        大学士苏轼在《水调歌头·尝问大冶乞桃花茶》中也有提到：“老龙团，真凤髓，点将来兔毫盏里”。在宋朝，凤髓茶和龙团茶经常被一起提到， 可见二者在宋茶中的地位。

        这也就难怪，在宋神宗、宋哲宗时期两朝为相的王安石，在得到皇帝赏赐的龙凤团茶之后，竟欢喜得夜不能寐，连着邀请友人来家中赏玩，却又舍不得烹茶尽具，也体现着造极之世下宋王朝士人对茶的追捧和热爱。

        随着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一纸诏令“罢团为散，唯进芽茶”，我们熟知的著称于茶史的名品大龙团、小龙团、密云龙、龙团胜雪等，也就如过往云烟，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唯有古人的字里行间，茶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