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巴尔干之旅(十五)— 塞族共和国

多伦多小珂

<p>走在萨拉热窝大街上,周围人群行色匆匆。二十多年过去了,战争的痕迹也慢慢在历史中被淡忘,但总有那么一个角落,还会让人想起那些曾经的过往。</p><p><br></p><p>萨拉热窝围城战虽然持续时间很长,但却不是波黑战争中最惨烈的。二战以后最惨烈的大屠杀发生在距离萨拉热窝100多公里外, 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杀(Srebrenica Massacre),是欧洲自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大屠杀。</p> 为了探究这段历史,临别萨拉热窝之前,我们参观了位于市中心的斯雷布雷尼察展览(Srebrenica Exhibition) 一进展厅,扑入我们眼帘的就是一整墙的死者名字。 死者照片。 <p>斯雷布雷尼察是一个位于波黑东部、被群山环绕的小城,距离塞尔维亚边境不到20里,距离波黑首都萨拉热窝约100公里。据1990年的人口统计,当地居民约有35000人,其中四分之三是穆斯林民族。</p><p><br></p><p>1993年4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宣布斯雷布雷尼察为“安全区”,并向当地派遣了荷兰维和部队。<br></p> 1995年7月12日,塞族武装分子开始驱赶这里的穆斯林居民,将除了男童以外的所有男性隔离开。这些穆族男性由此失踪,总数约8300多人,此后证实他们全部被集体屠杀。 <p>波黑内战结束后,在斯雷布雷尼察发现了大量的尸骨。经过鉴定,确定了6598名死者的身份(他们的部分名字和照片被张贴在展厅里)。还有一些失踪者的遗体,至今没有找到。</p><p><br></p><p>让人非常气愤的是,当塞尔维亚军队发动攻击时,荷兰维和部队的士兵却毫无抵抗地放弃了所有观察哨所和路障,还将逃至荷兰军营的300名穆斯林男子交了出去。</p><p><br></p><p>儿子看了一多半,拉着我的手说,妈妈,我们出去吧,这些照片让人太难受了。</p> <p>走在阳光下的萨拉热窝,我想了很多。塞族对克,穆两族的仇恨到底来自哪儿呢?</p><p><br></p><p>是因为自十五世纪土耳其入侵巴尔干半岛,伊斯兰教残酷统治塞尔维亚人将近五个世纪?</p><p><br></p><p>还是因为在二次大战中,克罗地亚人和穆斯林跟纳粹德国合作,导致七十五万塞尔维亚人、犹太人、吉卜赛人在集中营中丧生?</p> 都说巴尔干是欧洲的火药桶,现在这个火药桶只是暂时被盖上了盖子,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爆炸会在什么时候。。。 驱车登上黄堡(The Yellow Fortress), 这个地方以前是奥斯曼帝国时期的防御工事,用粗糙的石头建造成不规则的八边形。 我还记得在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最后,德军上校冯 迪特里施就是在这儿,眺望着萨拉热窝,感叹到:"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 但现在我们站在这儿,看到的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一大片白色的墓地,那儿安葬着波黑战争中死去的人们。 萨拉热窝是如此的美丽,美丽的让我心碎。 走过这么多地方,这是唯一一个让我以哀伤的情绪告别的地方。 本来我们计划离开萨拉热窝以后,直接奔向斯洛文尼亚。但这段路程长达7个小时,再加上一路以来看的都是波黑的穆斯林的城市,很想看看20年前他们的敌对方--塞族和他们生活的地方,于是LG临时加了一个在巴尔干甚至前南斯拉夫都不怎么吸引旅游者的地方,作为今天的目的地。 一路上儿子都在问,为什么我们要去坏人住的地方?我很想让儿子知道,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没有战争的波黑,一路风光秀丽。 中午途经一个鸡毛小店,女店主一句英文都不会,我看到菜单上有烤羊的照片,于是比划着点了一盘烤羊。 这是我们在波黑吃的最香的烤羊,比前两天在网红天鹅店的羊肉鲜嫩许多。 <p>我们抵达巴尼亚卢卡(Banja Luka)。</p> <p>巴尼亚卢卡,是波黑第二大城市,也是波黑联邦下的塞族共和国-正式名称斯普斯卡共和国(Republic of Srpska)的实际首府(理论上,斯普斯卡的首府在东萨拉热窝)。波黑内战中,三方大混战,开始的时候,塞族有俄罗斯和塞尔维亚撑腰,攻占了70%的波黑领土,克族有西欧诸国德,法,英等的支持,占领了20%的领土,最悲催的是穆斯林,虽然还有阿富汗,巴基斯坦,沙特,土耳其等伊斯兰国家的好几千圣战者的支持,但没有国家层面的支援,地盘越打越小,最后只占领了1成领土。</p><p><br></p><p>西方为了压制塞族,对残存的前南斯拉夫联盟施加了巨大压力,后者不得不宣布停止对波黑境内塞族的支持,在代顿协议下,穆克联邦控制波黑51%的领土,而塞族则控制49%的领土。因为协议规定萨拉热窝作为波黑联邦的首都必须保持统一,于是萨拉热窝留在了穆克联邦之内,塞族的斯普斯卡共和国的实际首都就放在了我们刚刚到达的巴尼亚卢卡。</p> <p>在前南斯拉夫,除了塞尔维亚核心本土(中塞尔维亚地区)以外,塞尔维亚族的聚居区有这么几部分:克拉伊纳,斯拉沃尼亚,东黑塞哥维那,伏伊伏丁那,黑山,科索沃。在代顿协议的框架下,斯普斯卡共和国目前只拥有东斯拉沃尼亚与东黑塞哥维那两个基本不相连的地区。<br></p><p><br></p><p>在20多年前的波黑内战中,虽然大部分时间塞尔维亚都坚定地支持波黑塞族,但有意思的是波黑塞族区自16世纪以来就从来不曾属于过塞尔维亚。两地方言也不同,塞尔维亚本土是埃卡方言(ekavski),波黑塞族区是耶卡方言(ijekavski),不完全互通。当时塞尔维亚在大南斯拉夫分崩离析之际,非常想把各塞族聚居区统一起来,成立一个大塞尔维亚,可惜最终事与愿违。</p> 在巴尼亚卢卡,我们租住的是市中心的一栋私家小楼。 女主人虽然不会说英文,但二室一厅收拾的非常整洁雅致。 喜欢喝咖啡的LG进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厨房到处找咖啡壶,最后找到的这么一件东西。我依稀认得,这是摩卡壶(Moka Pot)。 坐在塞族的客厅,喝着摩卡壶煮出的意式咖啡,那一刻,那一种感觉异样的美好。 巴尼亚卢卡被曼尼察山(Manjača)与切门尼察山(Čemernica)环绕,费尔巴斯河(Vrbas)在城中流过,附近的森林草地植被丰富,所以这儿也有“绿城”之称。 巴尼亚卢卡虽然早在罗马时代,就已经有人定居,但是千百年来,因为天灾人祸,这个城市遭到多次破坏。<br><br>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期间,爆发了土耳其 - 奥地利战争,在战争期间巴尼亚卢卡多次遭到破坏。<br><br>第二次大战期间,德军的狂轰滥炸,几乎摧毁了这座城市。<br><br>1969年10月的一场大地震,又再次摧毁了这座城市。<br><br>几百年来,当地人就这么周而复始地重建,被毁,再重建,再被毁,再重建。。。<br><br>波黑战争期间,波黑穆斯林一方封锁了巴尼亚卢卡,先是断绝了陆路交通,后来又把控制控制权交给了克罗地亚政府,目的是要彻底切断克罗地亚境内塞族和波黑境内塞族的联系,让巴尼亚卢卡彻底成为一座"孤城"。为了打破封锁,塞族部队发动了名为"通道"的战役,为夺回这座城市,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没有想到,就在塞族共和国首府的市中心,最引人注目的居然是这座清真寺和宣礼塔。 <p>这座美丽的清真寺就是费尔哈迪亚清真寺(Ferhadlja Mosque),它被认为是巴尔干半岛最美丽的清真寺。我开始很好奇,穆斯林最美丽的清真寺,居然出现在对穆斯林怀有世仇的塞族共和国首府。</p><p><br></p><p>但是当我了解了这座清真寺的历史以后,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p> 费尔哈迪亚始建于1579年,得名于出资建造者费尔哈德•索科洛维奇帕夏(Ferhad-paša Sokolović),是这位帕夏1574-1587年间在巴尼亚卢卡捐资建造的215座设施之一,也是奥斯曼治下的波黑在16世纪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前南斯拉夫时期的1950年,费尔哈迪亚被收入波黑文化遗产名录,后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 1969年的那场大地震,使得清真寺宣礼塔的上半部分遭到损毁。而对费尔哈迪亚毁灭性的打击发生在波黑战争期间。1993年5月6日到7日夜间,塞族共和国下令,用大炮摧毁了这座美丽的清真寺,残存的部分后也被运往垃圾场。费尔哈迪亚是1992-1995年间在巴尼亚卢卡被摧毁的15座清真寺之一。 <p>这是当时清真寺被炸后的样子。</p><p><br></p><p>费尔哈迪亚的香消玉殒是如此令人痛心,波黑穆斯林将5月7日设立为“清真寺日”,以纪念那黑暗的一天。<br></p><p><br></p><p>重建费尔哈迪亚是一项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程,重建者找回了原费尔哈迪亚60%的建材,而为了尽可能将这座清真寺原样重建,其余40%建材也是取自巴尼亚卢卡周边地区。在建筑方法上,工程师尽量参照古法。据专家称,古人造费尔哈迪亚根本不用灰泥和钢筋,连使用的水都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雨水。<br></p><p><br></p><p>费尔哈迪亚的碎片当年被运往四处地点,如今只找到两处,更麻烦的是,这些碎片和另两座被毁清真寺的碎片混在一起。最终,在美国驻波黑大使馆的帮助下,波黑工程师借助3D检视软件,确定了大约3500块属于费尔哈迪亚的碎片。<br></p><p><br></p><p>在土耳其政府、波黑塞族共和国政府和多国驻波黑大使馆以及波黑民间人士的资助下,历时15年之久,费尔哈迪亚终于在2016年完成重建,重新光彩照人地屹立在巴尼亚卢卡的中心地带。<br></p><p><br></p><p>只可惜,她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p> 我们虽然不是穆斯林,但依然会为伊斯兰艺术的精致和美丽而感叹。 <p>伊斯兰教反对偶像崇拜,相对于基督教文化,伊斯兰教出现的大多数这样的高度抽象的装饰图像。</p><p><br></p><p>这种纯装饰性的艺术,总是围绕着两个主题:一是几何图形,就是把平面分割成和谐,对称的部分,以精巧的图案来阐释真主的无限性和无处不在;二是理想化的植物形状,以此来体现有机生命及其循环往复的周期性运动。</p> 第一次触摸大名鼎鼎的古兰经。 虽然对我来说,内文如同天书。 相似的拜向龛。 相似的宣讲台。但费尔哈迪亚要比萨拉热窝的贝格清真寺秀丽许多。 坐在清真寺的二楼,儿子说,这儿这么安静,我来打一会坐吧。 走出清真寺,回头仰望高高的宣礼塔。我衷心希望这座重建的美丽的清真寺,即使再过400年,还会静静地矗立在这儿。 <p>路经一处工地·,这是还在修复的阿尔瑙迪亚(Arnaudija)清真寺,目前,除了这座清真寺,其他战时在巴尼亚卢卡被摧毁的清真寺都已经完成修复或重建。</p> 相比于我们一路走来的前南的其它城市,巴尼亚卢卡要萧条许多。 巴尼亚卢卡最著名的市立公园 Park Petar Kočić,以塞尔维亚著名作家Petar Kocic命名。 公园内Petar Kočić的雕像。 来巴尔干之前,听说塞尔维亚语和克罗地亚语属于一种语言,但我们在巴尼亚卢卡看到的文字和在克罗地亚看到的似乎完全不是一种。后来才知道其中的原因。两种语言在语法结构上几乎完全一致,但是克罗地亚语用的是拉丁字母,而塞尔维亚语用的是拉丁字母和西里尔字母,并以后者为主。 <p>巴尼亚卢卡东正教教堂(Christ the Savior Orthodox Cathedral), 建于1925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巴尼亚卢卡修建的第一个较大的建筑。它由来自贝尔格莱德的著名建筑师DušanŽivanović设计。教堂风格属于塞尔维亚和拜占庭风格。</p><p><br></p><p>1993年开始教堂重建,2004年完工。</p> 1941年德国纳粹对巴尼亚卢卡的轰炸致使教堂受损,后来教堂被下来拆毁。现在教堂前面还残留着老教堂的几根石柱,以作为纪念。 这座教堂是由中东最珍贵的石头TRAVERTINE建造而成的,大门尤其精美,它由卡拉拉白色大理石制成, 大门用玫瑰花结装饰,双拱门。覆盖圆顶的镀金金属板由俄罗斯提供,永不生锈。 这个教堂是目前整个巴尔干地区最大也是最美丽的东正教教堂。 精美的教堂内部。 教堂位于巴尼亚卢卡市中心。旁边是斯普斯卡共和国(Republika Srpska)的文化中心(Banski Dvor)。 <p>这是斯普斯卡共和国总统府,没有卫兵站岗,从外表看,我开始还以为是一座博物馆。</p><p><br></p><p>很长时间,我对波黑的塞族共和国的了解仅仅局限在一个人身上,他就是塞族总统卡拉季奇(Radovan Karadzic),他是塞族共和国第一任总统(1992年-1996年)。</p><p><br></p><p>20多年前只要有波黑新闻,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总能看到他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在风中飘扬。。所谓胜者王侯败者贼,2008年7月21日,他在塞尔维亚遭到逮捕。2016年,他被前南问题国际刑事法庭裁定犯有种族灭绝罪,一审判处40年监禁。<br></p> 塞尔维亚前总统米洛舍维奇(Slobodan Milošević),已于2006年死于狱中,对卡拉季奇的审判还在进行。不知道最终他的结局到底是什么。作为旁观者,我们很难对前南斯拉夫的政治多做置喙,但曾经的南斯拉夫落到如此田地,曾经的风云人物,如此的落寞而终,每想到此,不觉扼腕而叹。 市中心还有一处英雄广场,里面是二战烈士纪念碑。 <p>唯一一位女烈士。这些烈士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当初为之献身的祖国,现在已经四分五裂。。。</p><p><br></p><p>很奇怪,在这儿我们看不到一点波黑战争的痕迹。</p> 巴尼亚卢卡市最著名的街道是Gospodska街,它占据城市最核心的位置,拥有众多服装店,珠宝店和其他商店的地方。 在这儿,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个城市的繁荣和活力。。 暮色下,我们来到美丽的费尔巴斯河畔。 就要告别巴尼亚卢卡,告别波黑了,心里难免有一丝眷恋。 儿子说,这儿看不到坏人啊。我只能告诉他,当初参加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杀的坏人都已经老了。 在船上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岸上的几栋被内战摧毁的房屋废墟。虽然战争已经过去20多年了,但记忆依然没有从巴尼亚卢卡人的脑海中远离。 离开巴尼亚卢卡之前,LG和儿子操纵无人机,空中鸟瞰美丽的清真寺,美丽的巴尼亚卢卡。<br> 还有巴尼亚卢卡最古老的历史遗迹--卡斯泰尔(Kastel)堡垒。 飞越东正教大教堂。 再见!巴尼亚卢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