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渐落霜华

芷邑

<h1> 今晨上班时,婆婆特意交代说,下班后可以带一些山药回来。想起前一阵看到街面上有卖山药的,本来要买,婆婆拦住了,说过两天,等霜降之后再买,因为那时候的山药吃起来相较于鲜山药的鲜面,会更干、更甜、更面。霜降后出土的山药不仅口感好,药性强,营养价值更高,而且易于长期保存,一直放到春节也没问题。<br> 老人的生活中果然充满了智慧。浓霜猛太阳,“霜”来于露,露来于昼夜的温差,“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每年10月23日或24日霜降来临意味天气变冷,秋天的夜晚,大地开始散热,温度的骤降,使靠近地面的水汽凝结在植物上,泥土上,细细的冰针在黎明的阳光下闪出晶莹的亮光,美丽而纯洁。就在这么美丽醉人的时候,山药等一些不耐寒的植物开始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于是她们开始把身体里的淀粉成功转化为糖分,用全部的注意力去成长自己,用最甜的微笑迎接硕果累累,以便向人类分享努力的果实。<br>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至此秋寒到达顶峰。再冷,就不是秋天,而是要入冬了。<br> 说起“霜”这个字,脑子里最先涌现的不是自然界的那种霜,而是岁月的风霜,人生中的风刀霜剑,那些寒霜一样考验我们的逆境。“风霜”这个词,也早已偏离它的本意,更多地指向霜的引申义了。 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他所经历的时间、故事、际遇,最后化为他脸上的褶皱、眼神里的微光、内心深处的叹息,人生的风霜积淀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中,再也擦洗不掉。<br> “霜”这个汉字,音、形与义都极美,是最富有中国意象的汉字之一。<br> 总觉得,雨、雪、霜、露,都莫不是天地之间的交接,是天地交换讯息的一种形式。而霜,似乎是最含蓄,最冷静,最让人警醒,又最令人惆怅和销魂的那一个。想想看,秋末冬初的土地上,此时气温已降至零度,清晨出门的人嘴里呵出白色的寒气,脚下的草已经变黄,蒙上一层厚厚白霜,更显萧索。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意境,既有天涯羁旅的凄清,也有独自走向远方,走向更大天地的忐忑,饱含悲辛的诗意。 还有,“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霜,成了人生凄凉、心境寥落的对应物。 <br> 就像人生必得经过风霜才能更强大更坚韧一样,经过霜的庄稼,味道也会更好。霜打之后的柿子,格外甜美。霜打之后的萝卜,格外爽脆好吃。一个蜜罐中长大,没有经历过风霜雪雨的人,他的心智一般都不会强大。 也许,在宁静顺遂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心里都会有对风霜的渴念。因为那意味着对自我更好的锻造,以及人生品质的提升。<br> 所以,霜降远远不止是一种气候现象,它背后的百般思量与万千风景,确实只有经历过风霜的人才懂。<br> 就像杨绛先生的一生,走过一百多年的时光。岁月漫长,世事沧桑。<br> 未遇见钱钟书先生之前,她一人独秀,品学兼优。遇见钱钟书先生后,伉俪情深,相濡以沫。有了女儿之后,三人的生活妙趣不断,温馨相依。然而人生路上老病相催,一九九七年,女儿钱瑗去世。一九九八年,钱钟书去世。世间的一切欢笑苦痛都似一场大梦,转眼间便只剩杨绛一人。如今,火熄灯萎,历经百年风霜的她也走了。<br> 周国平曾经为杨绛先生的《走在人生边上》作序:“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我分明看见她在细心地为她的灵魂清点行囊,为了让这颗灵魂带着全部最宝贵的收获平静地上路”。 杨绛先生走过了中国近代史上最动荡的那段时期,国家、家族、家庭以及她个人的命运,经历了许多漂浮不定和波诡云谲。先生曾说:“我认为命运最不讲理”,是“造化小儿”,不负责任,不知好歹且喜怒无常。战争年代的逃难,文革时期的受辱,亲人之间的无常,先生始终用一种平静豁达,甚至诙谐顽皮的态度对待,就像她的散文,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窗明几净、意味无穷,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br> 无论历经多少风霜,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无论经历多少人情冷暖,能做到从容和淡定才是一个真正成熟的人,才是一个豁达的人,才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br> 是的,历经风霜,是每一个想成就自己的人的必经之路。面对扑面而来的风霜,只要你足够坚韧,就不会是霜打的茄子,而是“霜叶红于二月花”。即使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也要有一颗坚韧宽厚的心,静守灵魂深处的那份美好。<br> 继而想起东坡居士在《后赤壁赋》中的名句: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诗人眼中的霜降,是树木的叶子全部落完之际,抬头看见明月时心中存留的快乐,其内心的诗意和远方,博大的能容下千秋万物。<br>  霜是严威,是萧索,是考验,但也是改变,是成长,是升华,愿人生路上的我们,能不惧露袭霜打,在走过四季冷暖、经过风霜历练后,也能绽放出霜枫一样的绚丽和明艳……</h1><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