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思忆

曾经

题记：又是一年送寒衣，芹心未冷，恨却依依。往事犹在梦里，徒添无尽伤悲！

 

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已是母亲逝世的第七个年头了，远方的三姐早在半月前就嘱托我，今年的“寒衣节”她不能回故乡上坟了，要我给父母和大嫂多买些祭品，带我替她尽尽心意。

但随着十月一的临近，这多愁多病的身子，又不争气的住进了医院，十月一的那天，只有托付女儿回老家代我给故去的亲人们送去自己的一份慰藉。

而自己躺在病床，思绪总在关于这个日子的记忆中回旋——

那年，农历十月一的“寒衣节”即将来临的某个周末，在隐晦的天色里随着有些冷冽的风回归故乡看望母亲，顺便买了纸钱香蜡，也为已故将近30多年的父亲扫扫坟墓烧些纸钱。 

母亲的身体依然硬朗，只是日渐老去神态像一片枯萎的叶子那样憔悴。见儿子归来，又是眼泪汪汪，诉说着她的牵挂和惦念，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拳拳之情，让我感动。 

周六，安排好母亲过冬的诸事，周日，拿出为父亲买的印制精美的寒衣和大面额的冥币，让母亲检视一遍，她帮我收拾好茶酒供果后，走上祭祀父亲的陌头小路。

父亲的坟茔掩映在村东公墓的长草中，有村中诸多亡灵的陪伴，想来他不会孤寂的。

跪在他的坟前，点上为他送来的纸钱和寒衣，浇上半瓶老酒，看着升起的蓝色火苗，父亲那沧桑的音容和沧凉的往事浮上心头。

父亲一生做人平和诚恳，自我记事时他就患上了白内障，但那时农村缺医少药，更兼家境穷困，无法为他医治。

到曾经当兵的那年，父亲的眼睛已经看不见我的容颜了，他慈爱的摸抚着我的头发，两只茫然无光的眼中滚动着浑浊的老泪，叮嘱我要好好吃饭爱惜身体，要常给家写信……

长年在黑暗中的摸索以及家庭窘困生发的愁绪，使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到1979年曾经从队伍上回家探亲时，父亲的身体已经极差，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呈现一派凄凉晚景。

好在有母亲和兄嫂的照料，还不至于遭受多大的罪。1982年初我落伍回家后，父亲已经几乎不能动了，只有每天卧床靠家人照料。

是年4月的一天傍晚，陪伴他的我感到父亲的话比往日多了，人也似乎有了精神，让我扶他起来坐着要吃东西，母亲为他端来一碗稀饭，就让他靠在我的身上喂他，喝着喝着，突然他牙关紧咬，身子一软就没有了知觉，我和母亲大呼小叫，但他再也没有回答，就那样咽下了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

我抱着父亲渐渐发凉的身体，滴滴大泪迅速落下，母亲赶紧为我揩去，说是儿子的眼泪不能落在父亲的身上，否则他在阴曹会遭阎罗拷问。

但我的眼泪又怎能忍住？只好放下他的躯体，与家人迅速为他擦洗身子换上老衣，五天后安葬了他，是年父亲70岁。

作为父亲的老儿子，我对父亲的一生是模糊的。他一生与人无争，无论对家人对别人都是一团和气，家中凡事都有好强的母亲出面料理。

因此，对父亲只有一些支离的记忆，只记得少年时常偎在他的身旁听他讲着自己早年间的故事，除此之外，就是他常年不变的一身黑粗布衣裳和他临死前的一幕……

如今，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四十多年了，母亲也离开我快七年了，他们把我养育成人，却在儿女能回报他们的时候，就那样离去，而今年，连给他们上坟的心意都落空了！

在这个白色的地方，在这样无奈的心情中，也只有怀着隐隐的歉疚在心里用“世事难两全”这句话安慰自己了。

 

躺在病床，回想着父母之一生，好象就是清梦一场。而在不经意中的一瞬间，自己也已是一生了！

生活生活，作为处身于人间最底层的我们，从生下、活着，就像是为了走向那个地方！

如今，他们都走了！也许，命运把他们的忧伤和苦难带走，到了那个地方，他们不再有忧愁，不再有劳苦，不再有过去穷困的日子，也不再有操心和牵挂。

在这样的遐思中蓦然回首，年轻时的自己总在看似灿烂的光阴中踌躇满志，却不明白大好的时光会稍纵即逝，更不知道珍惜和把握，造就了如今在诠释自己的生命时，总会不自觉的把自己摆在受伤的位置，因此，今天也只有躺在这里，在对父母的思念中缅怀自己潦倒的一生了。

其实，人生无论是片刻或是长久，都是大自然对生命的一场捉弄！

在生命的动静之间，在这个浮躁的一切向钱看的年代，曾经的感叹也好，无奈也罢，但在沉思、比对之后，总会找到心理中的一种平衡，有苦涩，也有深深的悸动，有甜蜜，更有暖暖的温馨！

如是，曾经已布满沟壑的脸上依然绽放出自信的光芒，病弱的躯体依然直正的行走在人间。

因为我知道，既然这个世界容留了我，就还得这样沉重或者轻松的活着，因为，我还有许多的牵挂和深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