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产阶级的败落

安阳陈永胜

陈永胜 | 一个中产阶级的败落原创：陈永胜  第五季微刊 2017-10-09点击上方蓝色“第五季微刊”关注。☝ 我空起一格，等你。航行传奇乐坊 - 萨克斯风魂断蓝桥 一个中产阶级的败落 作者|陈永胜 设计|孟二 阿步是以前我们矿上的一个包工头。 他是东南沿海人，但个头挺高，有点南人北相，一口叽哩呱啦的方言，甚是难懂，不知所云，与我们交谈只能以蹩脚的普通话夹杂他家乡话进行，否则我们根本听不懂，我们常戏称他说的是‘鸟’语。 他却挺自豪的说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为防止越军破译，个别电台就是以他们的家乡方言来联络、传达命令的，也不知真假。 那时我在矿上是分管生产的，与阿步的联系多一些，对他也有所了解。 阿步兄弟姊妹六人，他是最小，但家贫，沒上过学，十六岁便跟随做煤矿的同乡出去打工，也算是吃过苦的人，他先从小工做起，后做大工，拼博了十几年，后有了些积蓄便开始自己包工程。 煤矿包工头的经历大都如此，这与近些年来‘世袭’的包工头有所不同。 第一次见阿步时是他拿施工措施找我签字。 我说你过来干嘛，让技术员找我签就行了，他嘿嘿的笑了，一脸憨厚：“急等施工，队技术员临时有事，先请你批个措施”。 我看了看措施对他说，好吧，你先在上面签了字，我再签。 他又嘿嘿的笑，我说你笑啥玩意，抓紧签呗！他一脸蒙圈，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我真不识字，名字我也写不好。” 那时我才知道阿步不识字。 不识字的阿步能当包工头，可能有他过人的地方？至少初期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随着我的了解，阿步的施工队与其他施工队相比，管理方面还是比较差的。 阿步的施工队很不稳定，他脾气爆躁，经常吵骂他的队长和工人，很多人受不了，都跑了，造成人员流动频繁，队伍不稳定，工作也就不好开展了。 眼瞅着其他施工队都挣钱，阿步是干着急没办法。 虽然说工作不怎么样，但阿步花钱有一套，看其他包工头买车，阿步也借了一部分钱买了一辆八十多万的宝马车。 我们听说后都直摇头:这家伙沒治了，太骚包了，井下工具都不舍得买，自己享受却舍得花钱…… 而且胆子极大，连个驾照都没有却经常上路。 有次在回矿的路上被交警拦下了，换其他人估计都吓傻了，他却很镇定，下了车一直陪笑，把交警拉到一边，往他手里塞了几百块钱，然后开上车扬长而去——沒事了。 这还没算完，有次阿步回老家，车刚一进村子就被村长盯上了。村长带着几个人就去他家了。 村长很客气，说:“欢迎企业家回乡探望，我们特来看看你”，然后话锋一转:“咱们村穷啊，听说你在外发财了，啧啧，还开上宝马了，给捐点钱修条路吧”。 阿步咬牙捐了十万…… 一年后我调到了其他矿，不久便听说阿步出事了。 原来，那矿是甲、乙双方合资的矿井，甲方是国有，乙方是个人，双方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乙方为了报复甲方派来的矿长，于是告到了检察院，阿步这个包工头便成了检察院手中的‘突破口’。 进去后听说是不打不骂但不让睡觉，阿步哪见过这阵势，很快便交代了他行贿的人员，包括公司人员、矿长、中层涉及受贿人员达几十人之多！ 最后是矿长也被抓了，其他人退赃了事。 这时我们才领教了阿步的过人之处。阿步被关了一个多月才被放出来，据说也沒少花钱。 出来后的阿步也无法在那个矿呆了，便带上队伍的几个骨干人员便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中间我也辗转到了另外一个矿井。 三年后的一天，我在矿上值班，门卫打来电话说来个朋友要见我，我问谁呀，门卫说像个土豪，他说他叫阿步。 我便下了楼，一看果真是阿步。 但穿戴太有意思了:上身穿一个无领的T恤，下身一个大裤衩，脚蹬一双老北京布鞋；一个大长金项链子挂在脖子上，出奇的长，像和尚胸前的串珠，左手腕上带了个大金疙瘩手串，金光闪闪。 我差点没笑喷了，这绝对土豪打扮！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高。 我问阿步你怎么找到这了，阿步说:一直在打听你，听说你来这个矿了特来看看你，这几年运气好，挣了一千多万，特来请大伙吃个饭。 这时我们才明白阿步的来意，是来告诉我们他发财了，不再是过去那个灰溜溜、落魄时的阿步了。 阿步执意要请吃饭，我们也不好推辞了，跟着去了，从不喝白酒的阿步那次陪着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其间不停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为了能改变自己，过的好一点，做个‘人上人’，什么苦什么辱都受了，说到伤心处痛哭流涕…… 一晃又是两年多过去了，自打那次和阿步见面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外省的一个矿上碰到了阿步的一个同乡。 闲聊当中我问起了阿步，他同乡说你不知道啊，我问怎么了？同乡说阿步死了有几个月了！ 我大惊，忙问怎么死的？ 同乡说他得的是白血病，前几年阿步倒是挣点钱，但检查出了白血病后，工程也停了，施工队也遣散了，为了给他治病，一年多的时间，花了近三百万，车都卖了，他一看这病治不好，为了给老婆孩子留点钱，他放弃治疗了…… 听完我也沉默了，一时竟然语塞。恍惚之间，想起曹雪芹的那段飞鸟投林诗：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　　欠泪的，泪已尽。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虽宿命论浓重，但也算是表达了对人生悲剧的敬畏！ 阿步就这样去了，如水波微澜后又平静如初。 对逝去的人，我常想要静下来思考一下，但实在又想不起说什么，常常自以为是的活着，却不知自己也是在麻木的生活，裹挟在这样的世界里，如行尸走肉般。 作者简介何事秋风悲画扇：本名陈永胜，（1972-9-9——），河南省新蔡县城东关人，1994年毕业于焦作煤炭工业学校，历任安阳鑫龙煤业集团红岭公司、果园公司副总工程师、副总经理，王家岭煤矿矿长。2016年工作于陕西省省政府瓦斯治理督导组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