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飞翔蓝天

　　从军营到老家，沿途穿行戈壁荒漠、跨越高山河流、驰聘平原林海，二千多公里的回家路可谓一路风尘、一路辛苦！然而，当踏上归途的那一刻，激动的心情总会将漫长的等待转化为翘首的期待。回家的路虽然遥远，但始终充满希望。

　　回家的路从军营出发，途经几十个车站。车站或位于繁华都市，或地处戈壁小镇，或人来人往，或孤零冷清。印象最深的是回家的起点——河东里站。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车站在外人看来始终笼罩着一种神秘感，就像大多数人只知晓巴丹吉林沙漠的浩瀚无垠，而根本不知道戈壁深处还有一群默默奉献的人。其实，河东里站只是清水至东风数百公里铁路线上一个普通的小站。因其位于黑河以东，故名“河东里”。车站与连队雷达阵地相隔不远，站在高高的天线平台上，远处隐约可见祁连雪山，近处树木环绕的车站清晰可见。虽然近在咫尺，但是真正走进车站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领取器材时的擦肩而过、送老兵时的短暂停留，更多的时候伫立在天线平台上，凝望着冷清的站台，目送着孤单独行的小火车。

　　第一次探亲，让我和河东里车站有了亲密接触的机会。夜幕下的小站掩映在一片黝黑的树林里，一座简陋的站台，一道延伸的铁道线，二、三栋老房子，三三两两的候车人，在寂静中等待着进站的列车。一声长鸣撕破了夜空的宁静，两道雪亮的车灯像发光的利剑直刺夜空，照亮了原本黝黑的前方。在站台的宁静被打破的瞬间，我告别送行的战友，快速登车，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

　　四、五个小时后，小火车抵达清水站。清水距离酒泉三十多公里，是陇海线上的一个偏僻小镇。在镇上任何一个角落，抬头就能看见耸入云端的雪山。清水设有内部招待所，因为途经车次少，大多数人会在此稍作停留，等待换乘车辆。归队时，再凭特别的通行证购票乘车进入基地。最初，清水是进出基地的重要通道。后来，场区至北京航班开通，酒航路扩建，外出的选择更多了，与河东里、清水站的“偶遇”更加屈指可数了。因为道路的通畅，城市的发展，距离场区一百五十公里的酒泉成了重要中转地。来来往往间，见证了酒泉市的发展变迁。在保留千年古城历史、文化底蕴的同时，一些新的楼宇、街区、公园拔地而起。等车间隙，逛逛鼓楼、酒泉公园、大明步行街、小吃街、彩虹桥批发市场、三味书屋等“地标性”场所。晚上在露天广场吃烤肉，喝啤酒，那种惬意只有久居戈壁，即将踏上回家之路的人才能真正体味到。

　　回家的路大部分是在火车上度过的，车厢里留下的记忆最深刻。最初几年，在清水、酒泉站想要买到有座票是一种奢望，即便购买无座票也要苦苦等待。但是当攥着这张小纸片的那一刻心情非常激动。奋力挤上车后，拥挤、嘈杂的车厢里，座位上、过道里、车厢连接处、厕所里到处塞满了人，各色各样的提包、口袋在头顶上晃动，争吵声、啼哭声此起彼伏。我充分发挥无座票的优势，在“游荡”了二、三个车厢后，终于在过道里找到了一点空隙处。我迅速把迷彩包塞在行李架上，把手提袋放在脚边，用这一连贯动作宣示了我在这节车厢内的“临时主权”。

　　列车驰聘在戈壁滩上，车厢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我如释重负地站在过道里，沉醉般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湛蓝的天空下，荒漠、戈壁、沙丘、青山、碧水、绿树一闪而过，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回味。如痴如醉间，一曲萨克斯演奏的《回家》飘荡在车厢里，想家的激情被再次点燃，家乡的美好在脑海中轮番演绎。

　　列车进站或有人从身边经过时，翻腾的思绪才被硬生生地拽回到了现实。我一个激灵，迅速让开通道，躲闪不及时，被售货小车碰撞、被人“问候”也时有发生。站在过道里，最现实的待遇是边上座位上的人临时离开时，我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跨过去占住座位。虽然有时只能享用短短的几分钟，也足以让酸痛、麻木的双脚休息片刻了。站在车厢里，最幸福的是火车进站。车一停稳，我立马冲到站台，看夕阳西下，赏碧水青山，吹山间野风，抒胸中豪情，让疲惫的身心得到短暂的放松。在列车上，最尴尬的还是“座位之争”。到站了，边上坐的人下车了，近在咫尺的我暗自窃喜，准备长期“霸座”。没想到几分钟后，就有人提着包“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当对方是老人时，我二话不说主动让座，决不有损军人形象。当面对身高体壮、冷言冷语的“不速之客”时，我第一反应是选择沉默，心想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买到这个座位？或许有诈呢？没想到对方坚持不懈地“维权”，几个回合言语交涉过后，对方拿出了“杀手锏”——火车票。我佯装“核对”后，回复一声不好意思，尴尬地起身让座，继续在窗外的风景中寻找安慰。在火车上，最惬意的是能遇到几个谈得来的人。第一次休假，我遇到了一位同在基地的老乡。他建议我学精业务，学好文化，有机会时报考军校，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还遇到几位和我年龄相仿的陌生战友。我们一边谈军营生活、谈理想抱负，一边计算着即将经过的车站。不知不觉间，离家的距离近了，心中的疑惑消除了，前进的目标更加坚定了。

　　出发四十多个小时后，列车抵达徐州站。我迫不及待地沖出车厢，爬楼梯、跨天桥后检票出站。中午时分，我坐上了开往老家的汽车。颇为惊喜的是，上车后竟然遇见了村里在外打工的一位熟人。他把老家的变化娓娓道来，那时的我真想一脚跨进家门。

　　出城之后，清新、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列车上的疲惫，城区内的压抑一扫而光。道路两边出现了起伏的小山峰。周围的人告诉我这里是两山口。我透过车窗仔细张望，竟然在一侧的山头上看到了熟悉的440雷达天线，那一刻仿佛回到了戈壁军营。徐淮公路两侧树木整齐，枝繁叶茂，远处金黄色的油菜花点缀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暖风吹拂下，麦浪滚滚，清香扑面。过了宿迁，天气渐暗，可我难掩激动的心情，仍然透过车窗搜索着老家的点点滴滴。我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迷彩服，准备以全新的面貌投入到老家的怀抱。

　　晚上，汽车终于停在了临河街西边的一个院子里。我背着包独自走在车灯闪烁、行人稀少的公路上。面对满天星空，我激动地大声呼喊，老家！我回来了。下了公路，我走在一年多以前离开家乡时的小路上。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宁静。淡淡月光下，路还是那么弯曲、坑洼，两旁依然是绿油油的麦田，月光撒在上面就像蒙上了一层透亮的薄纱。沟边的杨树更加粗壮了，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似乎欲与这份宁静相“抗争”。路边沟里水流不断，杂草丛生，下雨时还会漫及路面，淹没麦田，一不小心也许会滑到沟里……

　　仰望星星点点的夜空，闻着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脚踩着熟悉的回家路，我蓦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身处戈壁军营却时刻眷念着老家，这份纯朴自然、原汁原味的乡情，这条遥远却充满期待、催人前行的回家路就是最好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