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醒来的时候

别山举水

想睡一会儿，眼睛眯上，耳朵却似被什么揪住，变得越发灵敏。一些声音悬浮在四周，不停地撞击我的脑壳，手脚，闹轰轰地飘来荡去，好像随时可以将我淹没。

尽管身子蜷得如三岁的幼儿，可却无法享受他们那种沉静的睡眠。我在朦胧中不得不保持警醒，生怕溺水了一般。时不时地茫然睁开眼，世界从不因我的忽略而有所改变。

额头上，脖颈处粘粘的，似乎有某种虫子陷在那儿，用手一摸，尽是清亮的汗。原来，无论睡与不睡，无论清醒还是迷糊，我们都会觉得累，都会觉得不安。

其实，声音离我很远，有一句没一句的，如同徜徉在脚底的风，断断续续。人们都很忙，提着自己的脚步，循着自己的轨迹，从此处奔向彼处，从彼处涌向此处。

他们一样会流汗，在额头上，或者颈窝处。只不过，他们累得忘记了擦，又或者是，手心里也尽是汗，擦了比没擦还多。

他们衣冠端正，累也像不累。他们步伐从容，想睡也像没有瞌睡。他们神情肃穆，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人会认真看我一眼，会看那个缩着身子，如小儿一般闲散的人。即使偶尔不小心看到了，也会急速地收回，很庆幸，目光不会像水淌过，会洇着留下痕迹。

其实，吵着我的，应该就是这些琐屑的脚步，不曾旁视的眼神，以及那些东摇西晃急骤的心跳。

世界是广阔的，世界又是狭窄的，所有的奔忙与焦虑，总会互相吸附，拥挤到一处，闹腾出很大的动静，并向周围无限地扩散。

而我，虽然无意，虽然淡然，虽然睡意朦胧，却也必将处在这闹腾的中心，无法抽离。

也许，真正使我不能沉静的，并不是我睁眼所看到的一切，而是那一种早已潜移默化，长久积集在内心里的虚荣，不甘于人后的虚荣。

即使在梦里，它也能够让我灼热，捂出一身的汗水，肆意横流。

即使身子蜷得如小儿，它也会让我发出急促的梦呓，生怕沉到漩涡里。

哪怕只是我一个人，也让我感觉到处在喧闹的千军万马里，倘不奋力搏击，将被踩踏成泥。

我已经无法与这个世界和解，各自沉默着平静生活。哪怕我剥去一身的盔甲，也无法露出一身纯洁的骨肉。哪怕我爬着行，跪着走，也无法看见曾经那片纯净的天空。

哪怕我蒙头大睡，哪怕我热汗长流，没有人会看我一眼。这个世界早已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每个人都扯着自己的那片浮云行走在各自的路途。

四周静不下来，我也静不下来，我们都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

抹了抹汗，我起身就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我的路根本不知走向哪一头。恍惚间才发觉，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

而这一刻，我分明立正了身子，睁大了眼睛，蓄起了无尽的力量，准备东奔西突，却很快被人群淹没。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