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改房》

王宁

<h3>  “吧嗒、吧嗒”老村长抱着膀子,斜歪靠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着草烟,眼睛眯眯着;村里人总笑他抽草烟的时候嘴巴撅的老高,就像几天没吃饭手里突然多了碗冒着热气儿的稀饭,一口接着一口,那吐出来的烟硬把这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熏成了老腊肉。老村长的名字就是他这烟熏出来的。“呜呜、呜呜”另一边老太太在自己家沙发上坐着,满头银发白的像是昨天一夜间染了色一样,老太太看起来身子很虚弱,筷子般的骨架支撑着她本来就瘦小的身子。她嘴里念叨着什么也听不清,感觉那字儿是她喘气儿带出来的一样。“滴答、滴答、滴答”挂在墙上的老石英钟今天也来劲了,那指针一个劲儿的一圈一圈的跑,秒针追着分针,分针追着时针;这可急坏了对面板凳上座着的李乡长和王支书。李乡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瘦的清秀,戴着一副眼镜也高度契合她的气质,李乡长一直在盯着看老太太家的屋顶,感觉像她眼眶里灌满了水怕洒了,怎么也不敢把脑袋放下来;王支书一米八的个子,虎背熊腰大方脸,留着平头,三十初头的年纪,说是北方来的大学生村官儿。他就一直看着老太太家的地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脑袋又不动弹,看着他额头上的褶子恨不得能挤死个蚊子;老村长吐出的烟就好比大家的思绪,在房间里飘啊、飘啊、绕啊、绕啊……怎么也绕不出这本就不宽敞的客房。就在大家都被烟熏得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老村长来精神了;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坐了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烟灰,“咚咚”烟杆儿敲了敲沙发脚,清了清烟锅儿,扑棱扑棱沙发,把烟杆儿往兜里一揣。清了清嗓子“来都来了,我说两句,老嫂子你也别哭了。房子的事必须改,上面的扶贫资金一分钱也不能浪费;超出预算的部分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都还有困难的话,我来给你想办法,李乡长,王支书你们觉得如何”。“还得老将军出马啊,我可提醒一点,这眼瞅着乡里就来验收了,你们这还没个动静儿,你们可得抓点紧,扶贫资金闲置到时候上面责怪下来我就得回老家,不瞒你们,我来的时候行李都打包了”。王支书操着一口夹杂着东北大碴子味的本地口音说。“王书记,也不至于,着急大家都着急,老安走了,乡里、村里也都挺难过的,这不是事儿都赶在一起了,办法大家一起想嘛。老村长,就按你说的办,王支书这涉及到扶贫资金,你可盯紧点儿”说着手指望上推了推眼镜。 讲到这读者可能都着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也不买关子了。白头发老太太叫张羽春,快满七十岁了,丈夫老安刚去世不久,因为她之前一直带着丈夫老安四处求医,也没怎么在家,房子年久失修也就没顾上打理。年初村里给她家申请的改房补助金县里八月中旬就要来验收了,这都七月底了眼瞅着时间就到了可张羽春还沉浸在丧偶的悲痛之中,还没个主张。老安生前是个老党员,一说话就爱笑,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大嗓门说话像吼架,每次村里商量大事小情都落不下他。老安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老老实实听当党话,脱贫致富谁也落不下”。谁成想,着眼看着建成小康社会了他急着先走了,撇下张羽春娘俩儿。她和亡夫老安生育一女,女儿名叫安柳,四十岁初头,看样子十几年前应该是村子里一支花,她出嫁在邻村姓黄的人家,结婚没几年生育两个孩子,四口之家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张羽春一天就拿着老安的照片看啊看啊,围着老安生前修的房子一天就这么转啊转啊;安柳看不下去了说:“妈,去我那吧,女儿就是想在您有生之年好好孝敬您。”老太太把手抬起来摇了摇。女儿看懂了。“妈,行,我也不勉强你,我回去和家里的商量商量把天福接过来,我娘俩儿孝敬您”。说到这,这娘俩抱一起哭上了。老安啊,看到这一幕你可以放心的走了。之后的几天可把老村长忙坏了,先是和施工方签协议,谈好了又不行,不行又谈;反反复复五六次,就是为了和施工方讲价,让施工方少300块钱材料的运费钱。老村长是个直快人儿,干脆材料自己去拉,他把他自家面包车座位卸了当成货车,跑了几趟县城这算是把材料备齐了。材料拉来了他第二天过去一看,还没动工;这可把老村长气坏了“你不做就把合同撕了吧,我找别人去”。老村长气冲冲的在电话里说。“老村长你把事情弄清楚在发火行不,昨天张羽春的老家的弟弟张木匠过来说是看看姐姐,这可倒好一来还没看到他姐姐,先在我这看来了,这么改不行,要像这样改;这合同不行要像这样签,这一来二去,把原本就迷糊的张羽春也弄的不知所措,最后张木匠一听这是国家扶贫资金,不赚钱不说,算下来她姐姐还要自己出一千多块钱。张木匠一看是这个情况,一溜烟儿的回老家去了。张羽春看着自己的弟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在加上自己又要出钱,一着急就喊着“罢了、罢了,不改了”这不就把我和师傅赶走了。老村长,你说这事儿怨谁?我这还搭上师傅和小工一天的工资钱呢,这个钱我可得找你”。“房子必须修,修不成别说师傅和小工钱,就是合同上的钱我都一起付给你”。说着就把电话挂了。他看着脚下有根木桩,在地下拣了张纸壳,一屁股座在木头桩上,习惯的掏出他的烟杆,掏出打火机点上,除了他翘的老高的嘴巴,浑身上下一动不动的在那坐着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夜里八点多,老村长打通了张羽春闺女安柳的电话。”安柳,你娘身子不舒服来看看吧,对了把大勇(安柳丈夫黄勇)一起叫上”。大勇是安柳的丈夫,一米六的个子,憨厚,老实,一看就知道是地地道道庄稼汉子;挂了电话老村长开着他的面包车去了张羽春的老家,去找张雨春的弟弟张木匠去了。因为当时张木匠建房子的时候老安和老村长没少帮忙,所以老安准备去找张木匠谈谈。张木匠看着是老村长来了,知道这是老村长兴师问罪来了,心里也没了主张,连忙喊到“老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张木匠,昨晚上我做梦,梦见老安托梦给我说让我来看看你,老安活着时候我就怕他,这你知道,这不,人走了我都不敢怠慢,就依着他的意思来看看你”。这一番话可把张木匠说慌了神。“看你说的,快近屋,尝尝我今天赶场(西南集市)买的草烟”。说着俩人进了屋,落座俩人抽了两分钟的草烟,俩人一句话没说你一口我一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那对暗号呢。老村长眼瞅着一锅烟见底了,他拿着烟杆磕磕鞋底儿,正准备说话被张木匠打断了。“哎老村长,你先座着,我去里屋在给你拿几根草烟,顺便换身衣服,喊老婆子炒几个菜,咱俩人喝点”。“张木匠,你别忙活了,我一会儿有事,你坐下,几句话,我说完就走”。说着抖落抖落身上的烟灰,清了清嗓子说到“张木匠,你姐夫老安可对你不薄啊,那时侯你家穷,说要建房子,老安二话没说,是从俺们寨上喊了五六个壮劳力给你抬木头。就为这个老安当时还摔断了腿,回去养了小半年才下地。怎么今天我听说你去看你姐姐还带着你改房子的家伙式儿去的,你去帮帮你姐改房,拿着吃饭的家伙按理说也没错,可你一打听这单生意没钱赚,你连个招呼没打你就跑回来了,老安才走,这个事儿要是他在上面知道了你说你怎么对得起老安啊”。张木匠半天不说话,嘴里的草烟早就灭了,他还在那一个劲儿的吧嗒“老村长,你也知道我家小儿子在县城买了房,欠了一屁股贷款,我这不想着赚点儿钱帮帮他么,之前听说我姐那要改房子,我这不是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嘛”。“你想挣钱没错,但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你姐姐的事儿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帮着添柴,有你这样当弟弟的么,明天你带上家伙式儿,去帮着忙活忙活,工资我和老板商量可以给你算,但是你的工资钱你一分也不能留,全都得拿出来给你姐,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不然我就让寨上的老人给张羽春评评理,让他们也说你这个事儿办的地不地道”。“老村长,你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来!说着给老村长点上一锅烟,老村长笑着俩人儿又“吧嗒”起来。这一趟折腾,老村长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远处张羽春家的灯还亮着,他一看就知道安柳回来了。拿着电筒在张羽春家窗户上晃了晃“老嫂子,睡了没有”。“老村长俺娘多晚都不让睡,她说啊,老村长看到咱家灯亮着就一定会来”。“安柳,给我把门开开,我有事和你说“。说着安柳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正准备把老村长迎进屋里。被老村长一把拉住了低声说”那天乡里领导下来在这屋里,一提钱的事儿我看出来了,你也为难,可你也别急,钱的事慢慢想办法,你娘知道你日子过的吃紧,所以也没好意思张口管你要,我也知道但凡当儿女的,遇到这事儿也不可能不管,大勇那我也和他说说”。“老村长看你说的,娘的事儿放在我身上,钱我来想办法,等这房子修好了,我和天福(黄天福安柳的小儿子)一起回来照顾娘,她老人家岁数大了,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凡事别勉强,你两口子这个时候千万别闹矛盾,你娘他本来身子就差,别让她操心了,这么晚了我也就不进屋了,你娘问起你就说我家里那位在催我回去了”。“行,那你开车慢点,我送送你”安柳说。“回去吧大半夜的,早点睡”老村长说。老村长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终于开始动工了,说来也快,就这么忙活了十来天,房子改好了。八月中旬乡、村领导也是如约而至来到张羽春家中验收改房工程。离老远张羽春就扎着个围裙,站在才换的门前看到乡、村领导来了她把沾满油的手里外在围裙上擦了擦喊到“王支书、李乡长,快来,安柳赶场买了条鱼,锅里煮着呢,你们不嫌这鱼刺多啊就陪我这个老太太吃点儿”。李乡长刚张嘴要说话,被王支书拽住了;“额,张大娘啊,李乡长一直惦记着你,一直说要来看看你,难得你今天这么高兴,我去喊老村长我们大伙儿就陪你一起吃个饭”。“李乡长我知道你才吃过饭,难得张大娘这么高兴,咱也别扫了老人家的兴,少吃两口意思意思”。王支书小声对李乡长说。“老村长刚挂电话,说是县里检查烤烟生产他和县里领导一起的,让咱们先吃不用等他,他说那边结束就过来”。安柳说完洗着打电话之前没洗完的白菜。“王支书,李乡长,你们吃好啊,今天我老太婆高兴,看着这房子改的这么好,姑娘女婿又孝顺,老安啊,你放心的走吧”。说着张羽春眼角流下了高兴的眼泪。眼瞅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一上桌吃的只剩下残渣了,“这安柳手艺真不错,怪不得把这爷俩儿伺候的身体那么结实”。王支书打趣的说道。“叮当叮当”正说话间传来了敲门板的声音,听着声音像是在房子后面,又不像敲门。“大勇啊,你去屋后看看是不是你三叔家大黄狗又在刨门板磨爪子呢,咱才换的门板可别让大黄狗给刨坏了”。张羽春边说边往外看”。“哎呀,老村长,你说你来了咋不进屋,你在这屋后敲打啥啊”。大勇嗓门大,他这一嗓子不要紧,把屋里人全逗乐了,几个人乐的前仰后爬的。老村长还不知道咋回事,儿正经的说道“我看他改这个料子结不结实,怕他是应付检查”。说者老村长一近屋扫了大家一眼,大家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都低着头,上牙咬着下嘴唇忍着不敢笑出来。突然安柳八岁的小儿子天福冒出来一句“奶奶,这哪是大黄狗刨门板啊,这不是村长爷爷来串门子来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瞎说啥”安柳顺手抓了一把,抓着个扫把,追的天福到处跑,天福刚开始还笑,看着妈妈拿家伙打来了,也吓的直叫唤。张羽春哭笑不得在那直跺脚“老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看着这条鱼要吃完了,想着大黄、、、不是,呸呸呸想着村长你还没来,这不是着急嘛”。“老嫂子,你别解释啦,我算听出来了,敢情大家都把我当成三叔家大黄狗啦”。“哈哈哈”这时候房间里笑的笑,哭的哭,叫的叫,好不热闹。吃了饭和张羽春别过,在回村的路上李乡长就问老村长“今天看这张羽春挺好个人,当时为啥就不配合咱们呢?老村长连抽了两口烟笑着说“李乡长,您表面上看她是为了改房子的事着急,其实啊张羽春当时还有其它的想法,她弟弟张木匠,得知政府要给他姐姐改房子,心里一直惦记着想签这个合同,可一打听这改房子赚不到钱不说,还得倒贴钱,张木匠最会算计了,他一看这买卖做不成,就来个一走了之。张羽春最了解他这个弟弟,也知道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没说出来还是顾及他弟弟的脸面。再加上她女儿安柳嫁到那边一直身子不好,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张羽春也不好开口管女儿要钱。所以她当时就有了放弃改房的念头。我琢磨着如果这个疙瘩解不开,就算房子改好了,这老嫂子也不会高兴,当时我就去找张木匠和又把安柳喊回来一起想办法,就这么商量着,也就把张羽春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看到今天老嫂子笑的这么开心,这个事儿啊算是办成了”。“不愧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李乡长说完又往上推了推眼镜。说着老村长又用熟练了几十年的动作掏出了烟杆儿!王支书说:“老村长,烟戒了吧,吸烟有害健康。我都戒了”他说“慢慢的,哈哈!” </h3> <h3>这个老村长,在村里任职了近二十年,老百姓也非常认可他。这种小中见大,大事化了的功夫,还真值得学习。我常常把干工作比作包饺子,老百姓是面,干部是水;走太近了,水掺多了难免要和稀泥;疏远了,水少了又团不住;要想把面和好了那可得把握好度。擀面、和馅儿、包饺子这些事儿就好比肚子里的学问、本事。一百个人包的饺子一百个味儿,要想又好看又好吃那就得用心。工作也是一样,要想干得漂亮那必须得下足一番苦功夫,老村长这个事儿我觉得他干得漂亮,大家伙说是不是。</h3> <h3>作者王宁,籍贯吉林1988年出生,现任职于贵州凤冈,是一名基层公务员。该故事是根据脱贫攻坚事实改编,比着希望读者能够看到故事里的事,能够感受到基层干部的点点滴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