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温度O情谊篇八:O王夷秀 大雪纷飞雁独行

月下观海

<h3>刘雪雁</h3><div><br></div><div>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呢。”木心这样说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另一个人,那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同学,她的名字叫雪雁。25年前,她的生命定格在31岁。<br> 王文告诉我“雪雁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记得是在深圳的火车站,那是1993年。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如同五雷轰顶。我木在那里。那个瞬间,我至今记得,我似乎从时间和空间中被抽离了。似乎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一个人,一个我身边的,年轻的人,是会死的。<br> 雪雁得鼻咽癌很多年,她离死亡一直很近。可是在我跟她的交往过程中,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在她身上的投影毕业的时候,雪雁去了深圳。1991年我到深圳去找她,她住在赛格公寓简陋的宿舍里。她的孩子蹒珊在小茶几边,宽大高洁的额头,闪着光芒,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屋子里,我脱口而出喊他“小和尚”。雪雁的老公晓京叹道:这小子头顶三个漩涡,真是克星。他出生前,爷爷和外公都走了。出生后一年,妈妈又查出了鼻咽癌。晓京说得平淡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癌症?这个遥远陌生的病魔就附着在我的好朋友身上,而我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是在这样的语境下!<br> 我似信非信,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雪雁顶着一头浓密的头发,谈笑自若。孩子无邪地笑着,继续扶着茶几蹒跚,一个踉跄,被雪雁顺手扶住了。看我眼中惊讶迷惑的表情交织在一起,雪雁笑着摘掉头上的假发套,说:“你看你136看,像不像蒋介石?!”假发取下,她光洁的脑门与诙谐的笑容交相融合,还真有那么点神似!“像,真像!”我附和着她,心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苦涩。也就是苦涩而已,我那时候太年轻,年轻得还没有懂得死亡会一点一点地蚕食生命,不管这生命是年轻还是苍老。<br> 公寓里没有卫生间,我们俩起身去楼道后端的公共厕所。在这个不需要伪装的地方,或者说是因有板壁隔离而显得安全的地方,她向我倾诉心事,她说自己想离婚,她也说起野夫,之前他们一直有通信,他现在关在监狱里……我见过雪雁恋爱的状态,她给晓京全心全意织毛衣的瞬间,她是为了他才远走深圳的。也许是我们那一刻所在的地方根本不适合倾心交谈,也或者是我根本不了解雪雁的生活状态,我只是用我无知的人生经验胆怯地告诫她说:千万别离呀!你现在多不容易!如果我知道之前和之后她在婆家经历的刁难,我一定会劝她离婚,就像我后来劝所有想离开婚姻的人一样。无论前路多么迷茫,拔腿离开脚下的泥泞,是迈出一条新路的第一步。即使没有路,你自己就是路。<br> 雪雁曾是我的生命领路人,而年轻幼稚未经世事的我却不曾照亮过她晦暗的心境,尤其是在她内心大雪纷飞的时候。想起来,我们的交往总是错位。我们在不正经的地方说着正经的话,比如此刻;又在正经的地方说着不正经的话,比如我们最初的交心。<br> 我至今记得我俩心灵走近的那个场景,充满了突兀和不正经。雪艳是协和医院的护士长,比我大五岁。她是在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插班来我们系的,我们住同一个宿舍。雪雁长得很有异国情调,有一张很具雕塑感的脸,眼神灵动透着聪眀狡黠,鼻梁高挺,嘴角微微翘起,不笑也似漾着笑意。我们起先只是泛泛之交,直到有一天我们偶遇在从老图书馆旁大浴室回来的路上。“你下次几时去澡堂?我要看你洗澡……”她认真地笑着跟我说。我被她的唐突惊呆,恼羞交缠,心里骂她“女流氓”,脸上却并不敢发作。“好美,像希腊女神!”她似还继续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眼角飞起的妩媚让我眀白,她并不是戏谑我,而是真心实意表达赞美。<br> 这之后,虽然每次去大浴室洗澡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她,但却在心灵上靠近了她。她的直白坦率刺穿我羞涩的皮囊,把我从内在的混沌中唤醒。我喜欢她的率真直白,如同喜欢自己一样。很多年以后回忆雪雁,我觉得她更像仗剑走天涯的多情侠女。记得学校发生过一件事儿,作家晓剑写了一篇小说,文中讥讽了武大女生,惹得大家愤愤不平,想请中文系的大拿出来举办一个文学评论会。雪雁二话不说,带上我登门去找与她父亲私交甚密的易中天,这事后来是否有下文,我已记不太清,但雪雁当时的豪爽侠义,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br> 她虽然已在社会上打拼多年,身上都始终没有社会气,有的只是侠气和义气。她有一群“狐朋狗友”,她总是在各方面照应他们。她把我带进他们的圈子,让我得以窥探他们一鳞半爪的生活状态,他们几乎都是一些饱经沧桑的人,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却依然保持着诗意和纯真。他们说的故事掉的书文,对<br>我来说都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野夫的土家故事,刘凯娟关注的红小兵墓园以及她到武汉旧宅的探访,那些神秘的话题把我从校园的象牙塔里拽岀来,将视野扩展到更广阔的现实生活,以及更深远的历史语境。<br> 雪雁很美,追求她的人甚多,但那时的她又仿佛是别人的哥们,让很多爱她慕她的人止步于此。好像关系往前进一步,就是对她的亵渎。只有晓京是个例外。雪雁为女友张罗对象,对方没看上崔莺莺,却爱上了红娘。这一回雪雁猝不及防,没带上盔甲没带上剑,自己就沦陷了。那一段时间的雪雁柔情似水,每天倚在宿舍的蚊帐里给爱人织毛衣,下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如音符般穿梭的毛线上,沐在雪雁的脸上,那雕塑感的脸如奶油般似要融化。好女人都是雌雄同体的,侠女的柔情才是最刻骨的柔情。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br> 为了晓京,雪雁抛开武汉的人脉资源,南下深圳闯荡。她在那里经历了什么,我从书信上得知的除了平安还是平安。直到1991年的夏天我到深圳见到她,若不是晓京的话语,若不是她摘下假发套,一切还是那么美好,她爽朗依旧,侠义仍然。她教我如何切菱形纹来吃杙果,她执意带我去找工作,帮我找朋友开病假条。那个夏天,我们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深圳街头,累了就坐在荔枝公园的湖畔石上闲聊,她谈笑如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岁月将永远如此美好。<br> 那样美好的瞬间,如今刻在我的回忆里。后来我来到了深圳,她却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她独自远行,没有跟我说再见。<br>这么多年来,我时常会去荔枝公园走走,那几块石头,我也还会去坐坐。我知道,那里的柳叶,那里的水波,记住了她的笑声雪雁,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念你。<br></div> <h3>作者一修</h3> <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