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士萍系列之一百 徒步寻父

纤尘

　　父亲在小山村服务了17年后，上级一纸调令去一所四年制的hyk学校（初中二年高中二年）教高中数学。父亲调离下放的小村，我们也不能在小山村继续待着，带着依依惜别的情谊，恋恋不舍地离开生活了将近六年的小山村。我们姊弟四人回到老家，父亲一人留在那所中学任教。

我们刚回老家，有诸多不适应。父亲不在身边，又没有母亲，姐姐才只有19岁，边工作还得照顾我们三个上学的弟妹！其艰辛不是一个少女能承担的责任。即使这样姐姐都咬牙硬撑着，照顾的我们比有父母在身边的同学都好——放学我们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上学我们穿着干净的衣裤鞋袜。因为我们从小离开老家，学校的小朋友欺生，一开始，我们在学校没少受同学欺负。记得一次我上学走过七年级教室，一个男生从楼上朝我吐唾沫，叫我“山旮旯”，我抬头瞪着他，他把头缩了回去。我回去和姐姐说起这事，弟弟也吐槽说，他们同学，给他起外号“四大前”（弟弟在姐弟中行四，父亲服务的村子叫大前，那时的孩子起绰号也很有创意啊！）。姐姐告诉我们，别理他们，好好学习用成绩说话！我俩记住了姐姐的话！

但是我还是很怀念在小山村，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回家做作业。不给姐姐添乱。当时我们老家有好多驻地单位——有解放军的图库，808的弹药库，提水工程指挥部，水利总设计部，娘电俱乐部……孩子们放学后就去驻地的单位玩，有时还有些“福利”——得到些吃的，玩的。我们从不眼红，也不参与，放学就在回家里作业，完了帮姐姐做些家务。无聊了从柜子里翻出爸爸以前的藏书看，甚至我和弟弟看到一本老版的“马牌”代数我俩还“自学”上了，以致我俩把上面的题做完，便玩你考我，我考你的游戏，如果谁错了，就刮鼻子。（后来弟弟上大学学的是枯燥的数学概率统计专业和当时我俩做题有关吗？😚真是的！）

后来，我们在班里学习成绩一直是都很好，老师们也非常喜欢我们，有什么服务性的事也让我参加。原先的好学生很是不服气，也无可奈何，同学们也不再欺生了。即使这样，我也融不进同学们欢乐的群体中，我觉得没有父亲在身边，很不快乐，老有一种去寻找父亲的冲动。
一天早上姐姐要按时出工，催我快点收拾去学校，我呢拖拖拉拉不愿早去学校（我每天总是踩着铃声去教室的），磨磨蹭蹭看着一本杂志不动，姐姐也是怕误了点，扽着我把拖出门让我去学校，她锁了门急急忙忙的走了。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院子里静悄悄的，上学的走了，工作的走了，我都能听到自己大哭的回声！我当时特别伤心，觉得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姐姐弟弟上学都走了，没有妈妈，爸爸也不在身边。哭够了，我站起来，抹干眼泪，抽噎着拍拍身上粘着的微尘，趴到门缝看看家里的老母鸡闹钟，看着老母鸡在一下下啄米，一群小鸡在身后跟着，我的泪又涌了出来！那时我也想我的妈妈了。泪眼中我看时间已经是八点二十多了，我也不敢去学校了，怕老师训。当时也没人陪我去学校说明情况（好幼稚啊！），我在院子里定定的站着，一个念头升起，我要去寻找父亲！
我再次拍拍衣裤上的土，好像是下了决心，抓起地上的书包，走出了院子。走着走着碰到邻居的姐姐，我一低头走了过去，她喊我，我也没答应。走出了村子，我茫然了，父亲在几十里之外的地方呀！我站在河边，回想起几年前和父亲从小山村回老家时父亲随口和我说的，沿井陉的道路一直向右走就到了南峪，然后再走就到娘子关了。我想那就向左走，先到南峪再说。
走在乡村的尘土飞扬的路上，我不敢看路边的行人，一直低头走路。很快就看到南峪火车站，上面两个“南峪”大字。我知道进入了井陉的地界，增加了信心，一直努力的向前走，我知道，要一直靠左走。走啊走啊，肚子饿得咕咕响，我才想起可能中午了。我想姐姐他们现在肯定在吃饭了，有没有想起我？找我回家吃饭啊！我当时很后悔为什么不叫邻居的姐姐告诉他们一声呢！泪悄悄地流下来，揉揉眼，丢丢头，继续前行，一辆马车从我身边通过，车上坐着两个背书包的孩子，赶车的人可能是他们的父亲，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绝尘而去，我嗅着飞扬的尘土好羡慕他们，他们的妈妈肯定在家里等他们开饭呢！我望望沿途袅袅的炊烟，想象着一家一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觉得更饿了！我咽口唾液，舔舔干裂的嘴唇👄，不想这些，找到父亲就有饭吃了。走过一段无人的土路，忽然从庄稼地里，窜出不知名的小动物，卧在路中间张望，望着两边一人高的玉米地，我忽然害怕起来，急中生智，颤着声音喊起来，“爸爸，你快过来！”声音很大把小动物也吓跑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口气跑出令我害怕的那段路。直到现在想起，我还心有余悸，老觉得在青纱帐里，有一双可怕的像妖魔鬼怪的眼睛在看着我。
我跑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呀！好凉！只觉得又饥又渴。坐了一会儿，渐渐路上人又多了起来，有赶马车的，有扛锄头的，有担担子的，还有骑自行车的，偶尔还有一辆拖拉机吐突突突突驶过。我看到好多孩子结伴牵手，背着或提着各色各样的书包去上学。我心中十分苦涩——我不跑出来现在也该去学校了呀！
没办法走吧，我咬看牙一步步地前行，想象着见了父亲，他会带我吃饭，跟着他上学，谁也不敢欺负我了！顿时又不觉得怎么累了，我加快脚步赶路，迎面过来位长者，我跑上去问他，大爷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是井陉辛庄。我谢过大爷后，才知道仅走了一半路。
我走啊走啊，又走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终于走到父亲任教的中学门口。当时，己经下午五点多了。深秋的季节天渐渐黑了，但是我却不敢进去找父亲了，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是赌气从家里出来的。父亲教育我们回家，出门都要告诉家长。我现在跑出来怎么说呢？父亲一定会骂我的，甚至还会打我。我胆怯了，没有了一路上的豪气了。我藏在学校外面的一堆建筑材料后面蜷缩着，不敢出来，一直到了傍晚，有位在学校干活的老乡路过看到我躲在那里，问我:这么晚了不回家？我才喏喏的说，找我父亲！他问我父亲是谁，我告诉了他，他立刻大声喊:马老师，你家闺女找你嘞！我父亲和学校好多老师听到都跑出来看我，我不好意思地走出来，父亲快步跑过来，一看到我十分惊讶，（他没想到11岁的小女孩竟然步行80多里地找到这里）我看到父亲的表情，以为他要骂我，哇一声哭了。父亲蹲下给我檫了泪，拉着我走向食堂，其他教师也跟在后边一起走，几个女老师还问我怎么走来的？你认路吗？晚上和我们睡吧！我没回答，只是觉得父亲没骂我感到非常意外我很高兴，也忘了路上的饥渴和害怕。（多年后我为人母后，理解了父亲当时的心境，痛心怜惜不忍训斥）。
父亲帮我洗了脸，我在教师食堂吃了有生以来最饱最好吃的一顿饭，就跟着两个女教师在她们宿舍睡了，一开始我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梦到自己还在路上，有狗在撵我……一下惊醒，其实我睡得很不踏实，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我睁开眼问身边的女老师，我父亲呢？她笑笑说没事他忙去了！我才安心翻身又睡去……
我不知道，父亲去了十几里地之外的乡政府，用电话告知我去了他所在学校，让乡政府再告知我们哪里的乡政府……
与此同时在老家，姐姐中午没见我吃饭，以为我赌气，下午就上学去了，不料晚上回去，仍没见我，心中大急，到处找我未果，无奈发动亲戚朋友，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一无所获，姐姐急得都哭出声了。弟弟跟着寻找的人群焦急的巡视着，他独自到平时我们捉迷藏之处大声喊:三姐出来……
夜深了，注定这是个混乱之夜，大姐拖着疲惫的身子哭着回家，心里万分难受自责；二姐也和邻居的同学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回来；弟弟一言不发，回家坐在我俩一起看书学习的桌前发呆……
邻居好心的奶奶提议去大队打电话和乡政府联系看看。姐姐去大队央求人家往公社打电话话看看，人家很不情愿，在姐姐万般地恳求下，人家很不情愿地接通——哈哈，喜出望外，公社说有人打电话回来说，马老师家闺女去了hyk学校了！姐姐一听腿一软坐在地上，接着爬起来就跑……（这是我后来听姐姐说的）
现在想起真是不好意思啊！让所有人为我操心！不过我当时就是想去找父亲呀，可能我们从小太缺少母爱了吧，我想紧紧的抓住父爱！

我在hyk学校呆了20多天天，父亲回家把我送回来，继续在老家上学，期间老师和同学也没问我那么多天去哪了？我估计父亲去学校和老师沟通了，不愿刺激我。

直到到现在我还会想起，在hyk那段跟父亲在一起幸福时光，想起那里的张老师王老师甄老师……

后记:

我很欣赏的一种教育理念:孩子从小自己带，不管损失多少钱都要自己教养，教导孩子走正直的路，然后逐渐放手，以后就可以让他往普天下去，孩子一生都不会偏离正路。父亲身体力行做到了，我们一直努力着做正直无私的人，虽然有时和世俗格格不入。

今天我们学校邵老师去红育口学校红色教育基地学习参观，拍回了父亲的工作照片，感受良多，仅以此文缅怀父亲，怀念远去的童年！

我年少时寻父所走的路线，（部分）其实当时的路比现在曲折得多，也走了许多弯路，大方向对吧，一直向“左走”。哈哈很勇敢吧！😊

张老师在和老师们交流教学，父亲在旁边聆听

张老师、父亲、段老师、王老师等

陈列的照片

张瑾瑶

平定县北庄村人。民国35年（1946），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转战南北，多次立功。1952年转业后，自愿到平定县黄统岭乡的红育口（原名神峪口）担任了小学教师。任教期间，为解决山庄窝铺孩子们的上学问题，在神峪、神水泉、白石头三个村交界处，利用两眼破窑洞创办了红育口小学，开办了早班、午班、半日班和农民夜校，还为残疾儿童和无力上学的牧童办起了炕头班、山头班，带领学生勤工俭学，解决了办学费用和学生“三费”，从而为山区培养了一大批有用人才，当地百姓称赞他为“红色的山乡教师”，多次被评为省、地、市、县先进工作者。196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4年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1971年后历任平定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文教部部长、县政协第六、七届委员会副主席等职。他还是山西省政协第四届常委、山西省教育协会理事。为了弘扬其办学精神，1988年，平定县人民政府在红育口学校门前为他立碑，以垂千古。（《阳泉市志》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