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雀群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欢快而任意地变换队形。尽管今年先涝后旱导致歉收,晒谷场上的谷子却如常不避麻雀,它们永远如家养小雀,饱食而欢。</h3><h3> 赣江水在阳光下跳跃,如碎了一江的银子。我突然想起“波光粼粼”这个词何以不叫“波光如鳞”?闪烁跳跃的波光确实如鱼鳞排列。角度渐变,“鱼鳞”渐消,不得不令人感叹自然之神奇。</h3><h3> “哇,这么多金钱桔,还有柚子!不管是谁家的,我今天一定要摘一个!”</h3><h3> “摘就摘呗!”</h3><h3> 果然隔墙有耳。我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地抱着柚子往窗里探视,看见一张美丽安祥而和善的脸。</h3><h3> “这是你的园子啊?我摘了你一个柚子!”</h3><h3>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呢!”夫家的同族嫂子认出了我。</h3><h3> 她总是那么白白净净,五官端方,近五十岁了仍不失秀气和灵气,一点儿不像种田人,一脸的满足与安稳,让人感觉家有余庆。</h3> <h3> 作别嫂子,我带小阳游走在这个温暖的小山村里。</h3><h3> 时值深秋,久旱未雨,许多小树<span style="line-height: 1.8;">整棵地萎去。石榴花还在,桂花推迟一个来月姗姗盛开,芙蓉倒是守时,依季而来。只是她们,缺少一份饱满丰莹,没有足够水分洇润的花儿,仿佛营养不良的豆蔻少女,有些颓然。乌桕叶还没转成鲜亮的黄红,枝头已绽出瘦若米粒的乌桕子。过早绽裂的桕子,已然没有郁达夫笔下的“一点一丛……可以乱梅花之真”的神韵。杏叶边缘如烤,焦黄卷曲,终于没能长成全身饱满明黄的蝴蝶翩迁在本应“数树深红间浅黄”的多彩之秋。因为没有艳冠群木的乌桕叶和成熟金灿的银杏,这个秋天少了一份明媚,少了一份灵动,少了一份安暖,更谈不上“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了。</span></h3><h3> 因旱憔悴的秋天,没有自然老去的优雅,注定更加引人怀思,更加怀念那些曾经撒落在秋天里的点点滴滴的温暖。</h3><h3> “这样的秋天实在少见呐!”</h3><h3> 若是父亲还在,他一定会喃喃慨叹,就如赞美小竹笋是天赐的一盘好菜一般自然。</h3><h3> 天空<span style="line-height: 1.8;">碧蓝,牵起了记忆深处的那片仿佛万古如斯的童年之蓝。</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那时的蓝天也如许,连接着两头:一头是东边的叫做鹏洲的江畔小村,一头是西边的有着极好听的名字的丘陵山村――兰舍里。一路蜿蜒,两旁沙地里长满青绿的萝卜菜,头顶流泻着万丈阳光,路的尽头,便住着我的小姑母和小姑父。其实姑父姑母并不小,当时都已四、五十岁,只是为了区别开大姑父大姑母才如此称呼。听大人说,小姑母的第一任丈夫,在土改时期被判成地主批斗而死,小姑妈才带着表姐嫁给了现在的小姑父。小姑父魁梧挺拔,热情豪爽,从不藏奸,视表姐如己出,待我们也真诚热心,尤以善饮好客为我们的父母所喜。那时小姑父村庄每年作一次“故事”(庆祝丰收或迎神的节日),小姑父常常会提前很多天便带上一包白糖步行七、八里来接我们,让五、六岁的我们,在那个生活和物质都不丰富的年代早早便翘首期盼姑妈家热闹丰盛又有趣的“故事”的早日到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时至当日,常常艳阳高照,暖而不燥。一路雀跃,来到姑妈家,我们从来没看见过什么“故事”,只记得并不宽裕的姑妈家的“煎圆子”小巧焦黄,格外软糯香甜,妈妈说,那是因为放了红薯和油多的缘故。饭后,我们被堂姐带去一里地远的堂嫂娘家,从高高的树上敲下一地“鸡脚爪”(又称拐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回来时,气温升高,口干舌燥,脱去外套,顺手在路旁拔起一个早种的萝卜,揪掉叶子,在衣服上揩掉沙土,“沙沙沙”咬掉一圈皮,一啃,辣而生涩的萝卜便呛出一串欢快的笑声,荡漾开来。</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如今, 说要移风易俗,“故事”渐次取消,所剩无几。路上再也不见挟糖接亲的小姑父,小姑妈家的“故事”和小姑妈一起,早已消失在岁月深处,连同那条铺满绿色的路。就连娘家一直盛行的“八月十二”,也带走了记忆中温软的沙滩和夜空里最干净的秋月。</span></h3><h3> </h3><h3><br></h3><h3> </h3> <h3> 曾经水满鱼欢的池塘,干裂如壑,干渴如唇的裂缝里,居然青草挺立!我的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言说的情愫,因为,眼前近乎悲壮的一幕,仿佛在昭告一种深沉、宽厚、博大,和顽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