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墩

李淑娟

<h3>  蒲墩,村里人叫piapia,是一种简易坐具。在我们那一带农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蒲墩。小小蒲墩儿,随拿随放,坐在上面,踏踏实实,舒舒服服。 <br></h3><h3> 蒲墩,是用玉米皮编成的。秋收后,掰下来的玉米棒子堆在大场,然后分成小堆,家家户户在自己的小堆前用手去脱玉米皮。金黄的玉米穗子纷纷从玉米皮里脱颖而出,废弃的玉米皮堆在场地上。人坐在中间干活,身后的玉米皮越来越多,积累成大大的一堆。巧手媳妇,趁着这个机会,赶着用玉米皮编一个小小蒲墩儿吧。她的一双手抓着潮湿的玉米皮,上下翻飞,特别灵巧,像小时候编麻花辫一样,娴熟而流畅。半个小时后,一个光洁漂亮圆圆乎乎的的蒲墩儿就编成了。巧手媳妇把它拎回家,随便往地上一丢,就可以随时取用了。 </h3><h3> 我家也有这样一个蒲墩儿,我妈说那是她编成的。它有时候放在灶火前,有时候放在屋子里,有时候放在院子里,有时候放在台阶上。反正,用的时候,总能找到它。 </h3><h3> 夏天的傍晚,月亮儿挂在天际。一领席子铺在干净凉爽的院子里。我躺在上面眨着眼睛数星星,看浩瀚的星空,看长长的银河,找北斗七星,觉得天空是那么深邃,那么美。奶奶慢悠悠地摇着一把大蒲扇,慈祥地坐在小椅子上,享受着夏夜的清凉。妈妈搬来纺车,放在席子旁边,再搬来蒲墩儿,放在纺车前。做好了这一切,妈妈盘腿坐在蒲墩上,就着月亮的光华,一手摇纺车儿,一手徐徐地抽着软乎乎的棉条儿,悠悠地纺线线儿。纺车吱扭吱扭发出嗡嗡的声响,响在安静的院子里。起初,妈妈还能腰板挺直地端坐在蒲墩上,时间一长,就有些累,慢慢打起盹来,身体渐渐倾斜。但妈妈并不能睡得踏实,稍一惊醒,便又摇着纺车儿,接着纺线,一直纺到很晚。妈妈夜晚纺线线的身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h3><h3> 奶奶也喜欢用蒲墩儿。在奶奶居住的南屋里间,有一堵隔墙,奶奶常常在这里做自己的“功课”。每逢年过节的时候,奶奶便把蒲墩放在地上,然后缓缓地跪下来,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奶奶一辈子吃斋念佛,有着最单纯最纯粹的嗜好。每逢此时,妈妈一再叮嘱,不让我们打扰奶奶。可越是这样,越引起我的好奇心。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去看去听隔墙后的奶奶在做什么,在念叨些什么。淡淡的灯光下,奶奶跪在蒲墩上,那么虔诚,犹如一尊菩萨,又那么充满神秘。只见她的嘴唇蠕动,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有那么一次,我捕捉到几句话,奶奶说,菩萨保佑,孩子们快快长大,保佑全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轻轻地走开了,从此,我理解了奶奶的举动,再不偷看。奶奶是善良的老人,更是我可爱的祖母。 </h3><h3> 除了妈妈和奶奶以外,家里人几乎都用过蒲墩儿。记得,在秋天的阴雨天里,我坐着它,在东屋里剥棉桃。我还坐着它,一边听苏小明的《军港之夜》,一边剥玉米粒。在台阶上,我坐着它,晒太阳,闲聊天儿。在灶火旁,我坐着它,拉风箱,烧火做饭。把它搬到大门外的石头上,和小伙伴们玩耍打闹。每当坐着它,就感觉天高地阔,与大地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能感到大地的厚实与温暖。尤其是,坐着它,感觉一下子与小生物们亲近起来,看着蚂蚁在面前爬来爬去,看着它们好奇地张望着我们,会心生欢喜,呵呵地笑起来。 </h3><h3> 如今,我妈家已经没有蒲墩。但是先生的老家还留下几个蒲墩。这些蒲墩非等闲之物,年年春节它就会被派上用场。伴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在一阵密集的鞭炮声中,浓重的祭祀仪式开始了。所有在家的成员都要参加,公公领头在前,然后其余人在后。供品摆好,香烛燃上,在袅袅的青烟中,我们都虔诚地跪着。酹酒三杯之后,只听公公喊一声:“叩头!”跪在蒲墩上的大家方才一起叩头。先生家注重祭祀,要分好几个地方来祭祀,每完成一个地方,然后把蒲墩搬到下一个地方。小小蒲墩,干净实惠,又方便移动,是家人春节祭祀离不开的一种坐具。</h3><h3> 上个星期,我和先生回了趟老家。在北房堂前看到这几个蒲墩时,犹然一股亲切感。它虽然几分陈旧,几分破损,闲闲地放着,似乎已经很落伍了。但就是舍不得丢弃,它上面写着温情,写着成长,写着记忆。如果丢弃了,它也会感到疼痛吧!它像一个老人,安安稳稳地呆着,心有所期,盼望着春节的到来。</h3><h3> 小小蒲墩儿,坐在上面,冬暖夏凉,方便实用。它陪伴着家人,走过四季,走过风雨。在时间的流逝中,它渐渐退去色彩,变成一件失去光华的旧坐具。现在,它虽然大部分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它却永远亲切地留在我的记忆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