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殇》连载一

🌎夕林

【原创】

兵 殇

□ 潘希林

一

十月的东北，秋意渐浓。

流河乡，二道沟村的南山上，树林茂密，遮天蔽日。

夜晚的山林里，一片空寂，冷月光照射在树尖上，显得十分的阴森。

在密林深处，一个洞口外灌木和杂草丛生，不引人注意的獾子洞里，中共流河区委书记周广和警卫员小周，为了躲避保安团的疯狂追杀，在这里藏身已有十多天了。

午夜时分，洞外，沥沥拉拉地下着秋雨。洞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躺在周广身边的小周，已经断断续续的发出鼾声。

周广看着熟睡的小周，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

从1945年9月开始，美国以军用飞机和军舰，陆续将国民党军队54万多人，运送到包括东北在内的全国各地，至年底，用来发动内战的总兵力达190万人以上。

一时间，装备精良，来势汹汹的国民党军队，大有压倒一切之势。

1946年3月初，国民党军队抢占沈阳。5月下旬，国民党军队侵占了长春。

9月中旬，国民党军队占据了流河乡地区。

当年流河乡一带有名的恶霸汉奸孟大牙，带着由汉奸土匪拼凑起来的保安团，随着国民党军，气势汹汹地杀回了流河乡。

回乡后的孟大牙，在国民党军的支持下，带着保安团，大肆捕杀共产党的干部、区武工队员和当年参加土改的群众。

在保安团的疯狂追杀和冲击下，使流河乡区党组织和区武工队处于涣散状态，整个流河乡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

秋雨过后的深山里，凉意袭身。

这时，天开始渐渐亮了起来。周广在昏沉之中，又熬过了一整夜。

睡眼惺忪的周广，猫着腰钻出了洞口。他直起腰，揉了揉眼睛，四处观察着洞外的情况。

周围的地面上，落满了厚厚的带着露水的秋叶。远处的林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除此之外，四处没有别的动静。

周广观察了一会儿后，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又猫腰钻回了洞内。

这时，小周也醒了过来，他起身坐在干草堆上，两眼有些发呆地看着返回洞内的周广。

见小周起来了，周广关切地问道：“饿了吧？还有点野果子，你先吃点顶顶饿吧！”

周广边说边拿起用钢盔改成的水盆，转身又钻出洞外去接山水。

因为走的比较匆忙，周广和小周上山时，所带的干粮早已经吃光了。这些天，他们俩只能是靠喝山水和吃采集来的野果子充饥。

随着天气逐渐的变冷，靠喝山泉水和吃野果子充饥越来越困难了。

饥饿和寒冷，使周广和小周在山上的这些日子，过的十分的艰难。

接完山水返回洞内的周广，看小周正在整理铺位，放在边上的野果子一动未动，便问道：“你怎么还没吃？”

“周书记，我年轻，身体还抗得住，还是你吃吧！”小周一边忙着一边推让着说。

看着小周忙碌的背影，周广内心感到一阵阵发紧……

小周是周广的本家兄弟，与上级党组织断了联系，武工队被打散的危急情况下，只有小周一个人前后左右，不离不弃的跟随着他。

“来吧，咱们俩都一起吃点，不吃点东西身体抗不住的！”周广边说着，边拿起一个野果子吃了起来。在周广的一再劝说下，小周也饥饿难忍的吃了起来。

周广边啃吃着生硬的野果子边想，这样靠喝山水和吃野果子过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马上想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

想到这，周广边啃着野果子边和小周商议，让小周等天黑后，下山去村庄里，找熟悉可靠的村民，搞点粮食和御寒的衣服，随便再打探一下家里的情况。

小周听后，点头答应道：“好的，等到天黑了我就下山去。”

……

终于熬到太阳落下了山。

见天色已晚，按照周广的吩咐，小周腰间别着手枪，装扮成采山货的山民，趁着夜色下山去寻找粮食和衣物。

看着小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月光笼罩的丛林中后，周广心怀忐忑地转身钻回了洞内。

夜晚，潮湿寒冷的洞里，随着秋雨袭来的一阵阵寒气，使周广浑身冷的有些发抖。周广赶忙拿过包裹，翻找出一件有些破损的夹袄，披在了身上。

在稍微感到暖和一些之后，周广掏出了旱烟袋，看着烟袋里所剩无几的碎烟叶，便忍不住的卷了一支吸了起来。

随着渐渐飘散的烟雾，周广不禁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

周广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里，周广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

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里，周广的父母带着八个子女，就靠着山坡上的几亩薄地，勉强维持着生计。

1939年，20岁的周广已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大姐远嫁到虎石山镇，弟弟妹妹还小，家里只能靠他帮助父母干些农活。

长年的艰苦生活，练就了他结实的身板和刚毅的性格。

一次，因恶霸地主孟大牙又来家里逼债，盛怒之下，周广痛打了孟大牙一顿。之后，为了逃避孟大牙的报复，周广跑去参加了区抗日敌后武工队。

参加革命后，周广英勇善战，由一名普通的战士，加入了党组织，并逐步成长为党的干部。

1943年，24岁的周广由区武工队队长，转任当上了中共流河区委书记，成了当时党在流河地区最年轻的干部。

当上区委书记的周广，带领区武工队，常年活跃在流河一带，给日伪军和乡村的汉奸维持会以沉重打击。

在一次突袭日伪军据点的战斗中，让当时在据点里躲藏的汉奸地主孟大牙侥幸逃脱。

逃脱后的孟大牙不知去向。

……

夜已深了，回想着往事的周广，一点困意都没有。

想着小周下山能否顺利的搞到粮食和衣物，想着目前所处的境地，想着马上就要入冬了，这样在山上躲避只能是死路一条，想到这些，周广的心情显得十分的沉重……

第二天，眼看着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下山的小周还没有回来，周广的心情开始焦急起来。

是不是小周在山下出了什么意外？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野果子，惦记着小周的安全，周广有点不知所措，内心十分的慌乱。

周广在焦躁不安中又度过了一整夜。

天开始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几乎又一整夜未眠的周广，显得十分的憔悴。

他看着从洞口透进来的一丝丝光亮，内心开始盘算着下一步打算。周广心里想，再等小周一个白天，如果小周还没有回来，晚上他就下山另谋出路。

太阳逐渐升高，开始由红变白。

看着天已大亮，周广提着手枪钻出了獾子洞。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周广在离洞口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隐藏起来。

周广躺在灌木丛里，眼望着树枝上“叽叽喳喳”，时飞时落的小鸟，心里却惦记着小周在山下的情况。

仰卧在厚厚树叶上的周广，迷迷糊糊的时睡时醒。

在苦苦的煎熬中，周广又度过了一白天。

看着小周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周广心里暗自断定，小周一定是在山下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随着西下的落日，周广开始做下山的准备。

他返回洞内，先是收拾了一下包裹，然后查看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和弹药情况。

看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周广就坐在洞口处，边吃剩下的野果子，边盘算着该怎么下山，下了山后该去哪里。

周广想来想去，山下是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只能是离开流河乡这个地方。

此时，周广忽然想到了家住虎石山镇的大姐家。

虎石山镇的大姐家距流河乡有一百多公里，由于距离比较遥远，到那里去躲藏，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

从目前情况来看，周广只有去大姐家的一条路可走，别无其它的选择了。

主意拿定，事不宜迟，周广决定立刻动身。

看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广便背起包裹，起身开始往山下走。

周广借着蒙蒙的夜色，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行走着……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行走，周广来到了山脚下。

在山脚下，周广先是躲藏在树丛中，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着山下的村庄和道路情况。

在确认无异常情况后，周广起身走出了树林，见四下无人，便快步绕过村庄，迅速钻进苞米地，连夜开始往虎石山镇方向奔去……

为了确保路途的安全，即便是夜晚，周广也不敢走大路，只能找人迹罕见的小路走。

周广白天在苞米地、高粱地或树林里休息，到了晚上才开始行走。

在艰难的跋涉途中，饿了，就在苞米地里捡些苞米棒子吃，渴了，就喝河沟里的水。

……

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昼伏夜行的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周广，终于走到了家住虎石山镇的大姐家。

二

正在外屋忙着收拾灶台的大姐，听见院子门有响动，便起身想看个究竟。大姐推开房门，见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拄着树棍子的人，脚步踉跄地走进了院子。

大姐以为是个讨要饭的“叫花子”，正要准备拿点吃的打发他走，这时，来人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大姐！”，听见叫声，大姐定睛仔细一看，认出了来人，竟是自己的大弟弟周广。

见是弟弟周广，大姐顿时感到十分的吃惊，她不知道大弟弟怎么会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突然来家里。

见累的站都站不稳的周广，大姐也顾不上多问，赶忙上前把周广搀扶到了屋里。

进了屋，大姐把周广让到了炕上。

看着坐在炕沿边上疲惫不堪的周广，大姐心疼地问道：“你是不是还饿着哪？”周广无力地点点头。“看把你脏的，我给你烧点热水，你先洗洗，我马上就给你做点吃的。”大姐说着便转身去外屋烧水。

一会儿工夫，大姐端盆烧好的热水进了屋，招呼周广赶紧洗洗。

看着周广在洗漱，大姐赶忙到外屋去烧火做饭。

“你姐夫和你外甥到镇上干活去了，一会儿你先吃点饭，吃完饭你就歇歇，有啥事等你姐夫回来再说。”大姐在外屋边准备着做饭边说着。

“在炕柜里有你姐夫的衣裤，挑你能穿的，把你身上的衣裤换下来放一边，等我过后给你洗。”大姐又嘱咐着说。

周广洗漱完后，在炕柜里挑了合适的衣裤换上了身。

这时，大姐手脚麻利地把做好的饭菜摆上了炕桌。

“赶紧凑合着吃点吧，等午后我杀个鸡，给你做个笨鸡炖蘑菇，晚上你姐夫和你外甥回来时，让你姐夫陪你喝点酒！”大姐边忙活，边乐呵的说着。

看着炕桌上热乎乎的饭菜，连饥带饿的周广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慢点吃，小心别烫着啊！”看着周广不管不顾的样子，站在一旁的大姐心疼地嘱咐着。

不大一会儿，周广就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周广抹了抹嘴巴，一种最近几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大姐看周广吃完了饭，又端来一碗温水说：“你喝点水，然后赶紧躺下睡一会儿！”

看炕上大姐已铺好的被褥，周广喝了几口水后，就仰身躺在了炕上。

身心得到彻底放松的周广，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下接连载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