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树林

毛歌

山坡朝西的一侧长满了高大的贝壳杉，间或会有几株松树。站在任何一个角度，都会有好几棵树干挡住你的视线：这一再也自然不过的安排却恰好构成了只有傍晚森林才有的游戏，西斜的阳光从远处穿透而来，遇见任何一棵树干都会直接迎上去，随后半空中就会听见玻璃瓶猛然碎裂的声音，光芒迅速被瓦解，被重新组合，在背影的一面，我们似乎可以看见森林的精灵正在一场争持不休的捉迷藏之中。

坡下有一条真正的蜿蜒小径，就像诗人惠特曼所描述的那样：

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一样，我喜欢真正的农场小路，两侧是老栗子树形成的篱笆，灰绿色的树干上满是湿软的苔藓和地衣，篱笆底下零散的石头堆中间生长着大量的杂草和多刺的蔷薇属植物——不规则的小路从中间蜿蜒穿过，还有牛马的足迹——每一个季节都以各自相伴的事物为标志，循着气味便可在附近发现它们——在4月里提前开花的苹果树，猪们，家禽，一片8月的荞麦田；在另一片田里，玉米的长穗子在拍打着——这样一直来到池塘边，池塘由小河扩张而成，孤绝而美丽，周围是年轻年老的树木，隐秘的远景。

如果再往前走，就会看见一大片松树林。蜜雀和黑鸟争相归来，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大群山雀会风一样溜进茂盛的树冠里。没有任何人会质疑鸟雀此刻的鸣唱是自然真实的音韵，这种鸣唱，错杂却绝非噪音，要是此刻没有了鸟雀的鸣唱，便没有了大地的宁静，要是此刻失去了鸟雀的鸣唱，便失去了晚风的余韵，要是此刻所有的鸟雀都哑然失语，辽阔的夜晚就会自己将黑色的帷幕阖上最后的一丝缝隙。

在这样的森林傍晚，我能做什么？我能将一切保存起来，使得自然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吗？那还不如明天早晨或者傍晚再一次走进可爱的树林。我能像画家一样描摹这些隐藏的鸟雀的声音吗？那还不如让我此刻在松树林里站立更久，直到双耳灌醉，直到这些山雀奇妙的音符可以像我的文字一样由任何一个读者听出来其中的意义。我能把松树的花朵放在手心，在镀金的色泽里忘记回家的时间吗？那还不如让我珍藏这样带着晚霞温暖的花蕾，和我热爱自然的女儿分享，我将看见她用心描绘这样的花朵，在她的画稿一侧写上“爸爸的最爱”几个字……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