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随想

十三十四

<h3>上个周,受“三线故事汇”总策划闫建新老师的邀请,为他们播讲一期三线建设者的故事。虽然我的普通话和播音水平都很一般,但还是欣然接受了。看着播音稿,讲述着这些老人看似平淡无奇的三线人生,仿佛一双大手缓缓拉开了思绪的帷幕,一个声音唤醒了久远的记忆,恍如再一次置身于那如歌的岁月,如火的年代。</h3> <h3>在我记忆的闪回中,父亲也是这样零零碎碎的,跟我们说过一些他们参加三线建设的往事。从幼小记事到长大成人,三线建设的故事,深深的眷刻在了心底,沁润进了魂灵。是的,我是一个三线建设者的子女,过去我们叫厂矿子弟,现在的称谓是三线二代人。</h3> <h3>如果说,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什么,那一定是这两件事:&nbsp;&nbsp;一个就是周围的叔叔伯伯,还有阿姨们,他们的口音都是天南地北的,全国各地的方言都能听得到。平时大家都用普通话来交流,只有几个老乡凑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听到浓浓的乡音。所以作为三线二代的我们,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有机会聚在一起的时候,尽管大家的贵州话说的都很地道,但仍然还是习惯说普通话。在六盘水这个三线建设成就出来的城市里,一些操着外地腔的老人家们,其实才是真真正正的六盘水人,他们亲历了这座城市的建设和成长!</h3> <h3>另一个记忆深刻的事情,是我们一直在搬家。那个时候的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家具,几张床,几个箱子,几张凳子,加上吃饭的饭桌,大概就是多数人家所有的家具了。沙发是没有的,家里的第一套沙发,还是八十年代中期,已经不怎么搬家以后,父亲和几个同事一起打出来的,从框架到弹簧,都是纯手工的,沙发套是母亲自己做的,绝对的DIY。当时还打了一套真正意义上的家具,衣柜、斗柜、电视柜,等等。当然做饭用的锅碗瓢盆是有的,只是不像现在分的那么细。家用电器嘛,印象当中就是收音机,那个年代所有的频率,中波的、短波的,什么点儿播什么节目,我简直是了如指掌,门儿清。最奢侈的家用电器应该是一个唱片机了。电视机,那已经是80年代初的时候才开始有的了,之前看电视,都是在单位的院子里,大家聚在一起看的。</h3> <h3>说远了,还是说搬家吧。父母所在的单位,是一个基建单位,就是到处去修厂房、修宿舍。我们一家也根据他们的工作任务、工作地点不断的辗转。具体搬了多少次,实际上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总是住新房子。刚到一个地方,住的都很简陋,油毛毡、或是干打垒的房子,或是部队遗留下来的老营房。然后没有多久,新的房子修好以后,我们就能搬进去,先住着了。新建的房子都很潮湿,石灰膏粉糊的墙上,经常都是湿润的,用手一摁,就是一个窝儿。等我们在这个房子里把房子住干了,可能又得搬家,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没有什么家具,搬起来也方便,随时都能转战四方!每一次搬家,基本上是两家人一辆卡车,记忆里好像都是解放牌的卡车吧。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家具,打包装时单位上会拿来很多草绳子,然后各家各户就各自去收拾东西,把衣服被褥、零七八碎的东西装进箱子,用草绳子一层层的缠好,包裹起来,然后像扔麻袋一样的丢在车上。我现在都还能熟练的用绳子包裹物件,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h3> <h3>每一次长途搬迁到新的目的地,条件都会很艰苦,基本上什么都没有。条件最好的一次,是我们新到的地方,是原来41部队的营房,有很大的一片。只是这个房子没门没窗,地板也是真正的“水泥”,黄土夯出来的!当然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只要有精力,能够收拾出来多少间,就能住多少间,因为到处都是空置报废的营房。我们家收拾出来三间房,安顿下来,门口随便放张凳子,就当门了。当时面临最大的问题,第一没有水,第二没有煤炭。水呢,离得不远有一条河,单位上的孩子一起约着到河里面去挑水,怕水洒出来,还在水桶里面放一片树叶。没有煤炭,我们也在河里发现了从上游冲下来的煤核儿,捡一些带回去,就可以烧水做饭了。说起煤炭呐,真是有意思,后面我们又一次搬家,家门前面是一个土坎儿,有一天下大雨,土坎儿垮下来了,里面竟然都是煤炭!这下好了,想烧的时候拿着锄头去挖一点回家来就可以了,方便得很!</h3> <h3>在41部队的营地,因为空房子很多,我自己也专门弄了一间,因为我买了两只兔子,就把它们养在这个空房子里面,每天去采草来喂养我的兔子。有一天我去喂兔子的时候,发现兔子都不见了,我很伤心。过段时间又去看,发现它们又出现了。就这样,它们经常会神秘失踪,然后又会自己出现,我也没管,依然每天采草喂兔子。过了没多久,我突然发现多了很多小兔子,这才进到屋子里面仔细去观察。原来地板是泥巴的,没做过硬化处理, 我买来的兔子就在地上打了一个洞,在下面做了窝,然后还生了一窝儿的小兔子。这下可把我高兴坏了,不仅回去告诉了父母,还带着小伙伴们一起来看我养的兔子。</h3> <h3>父母的工作总是很忙,早晨出门儿,天黑了才回来。这也练就了我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的本领,做饭、蒸馒头、烙饼,不说做的多好,弄熟是绝对没问题。读书,多数是在单位的子弟学校,但有的时候到了新地方,学校还没有搬迁过来,也只能在当地的学校里借读了。不停的搬家,不停的换地方,不停的换学校。一是练就了我收拾东西打包装的能力。二是形成了我随遇而安,适应环境的个性。</h3> <h3>那个时候的单位就是一个小社会,医院、学校、食堂、澡堂、理发室、操场、礼堂,甚至还有农场。子弟学校只有小学和初中,初中毕业以后,不管是读高中,还是读中专,或者是读基建系统的技校,都要离开家外出求学。我就读的高中,是矿务局系统的高中,实际上是一个更大的子弟学校。</h3> <h3>后来考上中专,后来参加工作,我的贵州话已经说得非常纯正,但仍然总有人问,你是哪里人?最初的时候,我都说我是河北人,后来慢慢的开始告诉他们我是贵州人。这个变化来自于我内心对故乡的认同。对于父辈来说,故乡已经成了远方,而远方成了他们的、更是我们的故乡。他们少小离家,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他们所有的年华都烙印在这块热土上,都融进了三线建设里。而对于我们这些三线二代来说,故乡,只不过是户口本上的籍贯所在地,是一个符号。我们看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地方,不是那里。我的故乡,只能是我的父母为了三线建设,曾经辗转奋斗工作过的地方。做为三线建设者的子女,我们这一代人很悲哀,是没有乡愁的一个群体。同样我们也很幸运,我们的根和魂,留在了父辈们投身三线建设的地方。那里没有我们的祖屋,没有我们的祖辈,没有我们的亲亲戚戚,却有着父辈们从无到有,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崇山峻岭中,修出来的房,建起来的厂,开出来的矿,铺出来的路,还有后来从聚居点发展起来的城市,承载着父辈们奋斗中留下的光荣与梦想。当我们思乡的时候,或是相邀,或是独自,到我们曾经生活学习生长过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望一望!哪怕有的地方已经破败不堪,还有的已经废弃荒凉,面对着岁月刻画下的斑驳,我们在惆怅和叹息里,追寻着逝去的日子,远去的时光。</h3> <h3>我常常在想,三线建设,带给父辈们的是什么?留给我们的又是什么?有人说,是伟大、是梦想、是奉献;有人说,是峥嵘、是蹉跎、是艰辛;有人说,是愤争、是呐喊、是彷徨;有人说,是爱恨、是苦乐、是执着;还有人说,是远去的流云、孤独的山岚、幽远的心思、不舍的依恋……。</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而今呢,我们的子女,三线三代们,也多数都长大成人了,许多已经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算是三线四代了,以后还会有五代、六代……。在他们的心中,贵州就是他们的故乡。或许他们还年轻,还不知道什么是乡愁,当他们开始有乡愁这种思绪的时候,一定是把贵州当做故乡。</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有的人生来伟大,有的人追求伟大,有的人真的伟大,有的人是被别人说成伟大。我们的父辈啊,他们的伟大在于真的实现了他们的理想: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好人好马上三线”,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他们的伟大在于他们用奉献诠释了无悔的人生:献了青春献子孙!他们的伟大在于他们用奋斗拼搏所形成的三线精神:听党的话、不怕吃苦、执着忠诚!这种精神,已经溶入一代代三线人的骨肉和灵魂,一辈又一辈的传承!</h3> <h3>过去的三线,今日的仙境!&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用三线精神,为更加美好的明天,壮行!</h3><h3>正所谓:神州大地万象新,祖国边陲起风云。华夏儿女多奇志,三线建设献青春。战天斗地浑不怕,敢叫日月换星辰。更喜西南胜江南,再创辉煌踏征程!</h3> <h3> 2019年8月20日晚</h3><h3> 于 毕节</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