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堂姑和四胖的故事(下)

海军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四胖据说回家后,很不甘心、一个人在尖峰山顶坐了一夜、繁星点点、山风习习,不时还有野兽的叫声,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腑瞰这茫茫林海,四胖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奈、前程的渺茫,生命的无助,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夜他泪湿衣襟、甚至还产生了面对脚下万丈深渊,纵身一跃的念头,那就什么烦恼也沒有了,一了百了。四胖的失踪,把堂姑一家人吓坏了、打着火把、直至天亮,才找到。其时四胖、眼睛红肿,泪痕满面。好在年轻、好在山里孩子都坚强,大哭过后、渲泄一场,心不堵了、心也顺了,人活着活着,就把最初的理想给忘了。</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第二年开春、四胖领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到了县城、四胖说她叫秀娥,楞了一下,挠挠脑袋,回头问秀娥你姓啥?秀娥卟哧一笑:姓左。对、四胖不好意思也笑了:左秀娥,是尖峰山下前面那个乡的人,刚说好的对象,择了三月三过定,我娘说请你和嫂子一起进去喝过定酒。过定是土话、就是定亲,请双方长辈到场、要摆酒,其架势不会比婚礼差多少、浓浓的仪式感。喝过定酒、不需随礼、但要给见面礼,关健是过了定后、男女方关系、也就正式确定了、走动来往就自由随便了。等于领到了通行证。村里人习惯认同这层关系,不会有人说闲话了,也无人再来染指了。我示意爱人到里屋包了一个红包:过定酒、我们就不进去,怕沒空、难请假,一点小意思,你陪秀娥到街上,看买点喜欢的东西。不过,结婚的日子,提前告诉我们,一定会来。你们早去早回、记得十一点半赶家来吃午饭。秀娥看来年龄还小,估计十八九岁、文静秀气,第一次见面,有些生份,羞答答地绞着自己的大辫子,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嫂。说话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两颊也布满红晕。身材很苗条、准确地说是很单薄。秀娥是长女,还有两个弟弟。看得出来,这姑娘对四胖对他的家境,还是满意的。</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农村的家庭婚姻,是千百年历史的缩影和组成、见证了社会的发展、进步和状况。农村万象、即是社会万象,老百姓、对美满的婚姻、甜美的爱情,充满向往和憧憬,对戏曲舞台上的《天仙配》《牛郎织女》《白蛇传》百看不厌、非常喜欢,因为、农村农业和农民,是构成社会整体的主要成份。四胖的爷爷是媒人说合的、父母、姐姐、兄长也是保媒拉纤成的家、四胖的尖峰山村、不说所有、起码百分之九十五也都是媒人撮合。还有是亲上加亲、还有就是换亲、你的姐妹嫁给我、我的妹妹嫁给你,既不用请媒婆,也不用彩礼。三姑六婆、看来媒婆生命力最强,也更迎合市场、具有广泛深入的存在价值和社会需求,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伴随山里一辈一辈的人,像一团云、笼罩着人们的头顶、此风虽不可长、也不宜鼓励,但客观地说,在客观上也发挥了作用。要不是有她们的存在,多少王老五、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媒婆、我不仅在影视剧中见过,额头上贴一张小膏药、嘴角边都有一粒黑痣,穿着绸缎衣服,还抽着一根包着铜的旱烟袋、其实,这是文艺作品中的脸谱化、戏剧化。现实中的媒婆我也见过,衣服,穿着都很干净、头发也抹过油、梳得发亮、苍蝇飞上去、怕也会闪了腰、也分专业和业余,主要是看名气大不大、就是保媒的成功率高不高,手上候备的人选多不多,一般来说,名气大的、活动范围包括整个乡、甚至是邻乡。上门央求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还要排队等候昵。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媒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说得水能点灯、说得死人能活。有个媒婆,男方眼疾瞎了一只,她对女方说这人看事透彻、什么事情都一目了然。而女方脑子有点问题,她会说、大事不含糊、小事装糊涂。等到新媳妇进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饭,说什么也晚了。以致民间流传:新娘进了间,媒人上了山。再埋怨、再有意见,也无济于事了、反正是一锤子买卖。山里人也就自认倒霉了,有句俚语:卵大卵细、全靠运气。说得无奈、凄凉,还粗俗,话糙理不糙、说得很到位,很透砌。</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四胖的对象、也是托村里七姑保的媒、他对这种旧俗,从心底是反感的、从骨子里也是瞧不起、哧之以鼻的。他非常渴望找到一个爱人、一个在心理上相亲相识相恋的人,初中、他与茶花的初恋、尽管是雾里看花,似懂非懂,尽管同学们也经常拿其开玩笑,但他未曾真正体会到爱情的真谛和甜蜜。到高五补习班,青春的萌动、对异性的憧憬,他和班上的邵敏敏一见钟情、产生了好感,邵敏敏比四胖低两届,高挑的身材、漂亮动人,尤其有一副甜嗓子。都是补习生、知道对方几斤几两、彼此也不嫌弃,反而惺惺相惜,倍感情投意合,上课时,两双眼睛对视、都闪铄着爱情的火花。补习班的老师、是学校返聘的退休教师,上面不让办补习班了,便分离出来,把老食堂改善维修好、表面上与学校脱钩了。经济上也单独核算。传道授业解惑,他们只侧重后面二者,学生管理和思想政治工作,这些老夫子是放任自流,班主任也是兼职的,自然无暇顾及,所以、补习班谈恋爱的比较多、树林河边常见一对对情侣的身影,在花丛月下,四胖与邵敏敏也曾相拥甜吻。我想、这大概也是四胖学业无果的原因之一吧。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到邵氏父母耳朵里、从严历的盘问中得知,四胖竟然是大山深处的农家子弟,而邵家是什么家境?父母都是公家人、一个是股长、一个是百货公司的出纳、四胖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邵父釜底抽薪,便把女儿转市一中弟弟家、那里也有补习班,委托其叔叔严加看管,这些情况、四胖一无所知,只是纳闷她为什么不辞而别,难道少男少女的爱情就那么不可靠,难道山盟海誓的承诺,都是苍白无力骗人的鬼话。时间长了,也就慢慢谈忘了,只不过,有时夜深人静,他脑海里还会浮现邵敏敏的倩影,嘴里似乎还有热吻的醇香,以致天亮后、常常会在被子上留下一摊印迹。</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三个哥,每人都是两个孩子,就连三嫂茶花、大的四岁、小的女孩还在吃奶。四胖的家建在山坡下、一字排开,典型的江南风格,房子论榀,一榀分两厢、中间是厅堂、议事用餐、一个櫊几、摆放祖宗牌位,中间一张八仙桌。后面、叫拖铺,做厨房、猪圈和厕所,台阶下、则是禾基、官话叫晒场、约有三十个平方。这样的结构一字排开、造了五榀、砖木结构,屋顶盖瓦,这个是堂姑设计的、为的是以后好分家,树大分杈、崽大分家。亘古不变,家家一样,不过、分家得等到所有儿子都成家后、才会提上议事日程,当然,假如父母威望高、谁也不敢提,我见过一户人家、夫妻俩都八十好几了、六个孩子、十几个孙子女、还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堂姑现在不提四胖读书的事了、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婚事,她己快七十岁了,欧阳树已经八十多了,因此、两口子高度一致,抓紧时间、让四胖赶紧成家立业。</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还是托同村的七姑,可七姑介绍了几个同村的妹子、四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七姑只好从外村外乡打主意,比解放前好多了、现在照相已成寻常事了、当她拿着邻乡左氏秀娥的照片来,四胖接过、先是粗略一看,后来仔细端详,眼中有了亮光,这个左秀娥很像邵敏敏,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有山里妹子美丽素颜,秀丽清纯,不用四胖开口,七姑早已明白,便乐孜孜地两地奔波、先是安排看东家(相亲),七姑约好后、便领着堂姑和四胖、搭上一部三轮的士,堂姑买了一包鸡蛋糕、一包冰糖、一斤色果。四胖头一天还理了发、颇显阳刚帅气,飒爽英姿。又从上到下穿上了一套新衣服,堂姑还一路叮嘱他、坐要有坐相、要少说话多点头,四胖显得有些不耐烦:要不、娘你去就行,代我看了就好。七姑卟哧笑出了声:你这个傻孩子,你去看人家,她家父母也要看你。成不成还两说、她父母中不中意还不一定昵。</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姻缘姻缘、关键在缘、秀娥的父母,交换了一下眼神,会意相视一笑,便唤女儿出来、秀娥见了,抿嘴笑一笑,她感到比相片上人、还更好看、还更高大。便进了厨房、为三位客人、每人煮了五个荷包蛋,剜了几大勺白糖,甜得四胖一个劲地咂嘴巴、七姑和堂姑毕竟是老人,见多识广,一见秀娥端出荷包蛋、一颗悬在喉咙口的心,才坦然放下、当地民谚:端上荷包蛋、喜事成一半,不见荷包蛋、赶紧就滚蛋。七姑还踢了踢四胖的脚,轻轻地说:留一个、别全吃了。这也是个风俗、全部吃掉、一是沒家教,显得无教养。二是不乐意,完蛋、完蛋、预示这门亲事定会完蛋。</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剩下的事按部就班,一切由七姑主持、交换生辰八字,谈妥彩礼数目、金银首饰件数、衣服鞋子袜子数量,再择吉日订婚。一般人都以为这门亲事便八九不离十、只等婚期确定、花轿进门迎娶了。其实,真正艰难还在后面难就难在实质性的谈判,马拉松式的,针锋相对、口枪舌战、寸土不让、寸金必争,有的人家也就是在艰难的谈判过程中,一怒之下.怒发冲冠、为了一个字一一钱,最后全盘翻案、杀䦀而散、杀狗下场。四胖的事、在七姑斡旋下、最后谈妥彩礼六万现金、金耳环一对、金戒指一枚、金项链一条,言明必须足赤。衣裤八套、其中毛料一套。皮鞋四双,袜子十双。订婚过定时、彩礼付一半。衣裤先奉两套。堂姑捧着这张清单、犹如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更像捧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天到晚为之发愁,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过去发福的身体,几个月就瘦了一大圈。比任何减肥药还奏效。</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转眼到了腊月,四胖提前五天、给我打来电话,那时,村委会已安装程控电话,:哥、婚期日子定在腊月初十、正好是星期天,我娘说考虑你们平时要上班。娘还说、请你无论如何开一部小车来、接新娘、给我家长长脸,风光风光。不容我答话,便搁了。老婆笑着说、这哪是请你帮忙、简直是下命令了。20多岁的人、还这么毛毛燥燥。我说你还不了解他,不过婚期在即,他肯定很忙。本来我俩准备坐班车进去、现在冒出了新问题、且是个难题,那时小车不多、整个县城也寥寥无几、况且、还无那个本事和能耐。还是老婆脑子活、她说古来铁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开吉普车回来,你向他借。古来铁是我的发小,在林场车队当队长,我提前给他也打了电话,下了一点毛毛雨,沒想到他挺爽快:可以可以,书记星期六也要进城、星期天你开去、我去钓鱼。我那时刚拿到驾照不久,单独开山区公路、心里无底、胆气不足。便说:有两餐正酒,保你管够,坐上稳头(首席)这古来铁没啥嗜好,就爱喝酒钓鱼两样、听到有酒迭声应道:好、好、我陪你去。</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腊月初十一大早,天边刚露出一片晨曦,我和古来铁就开出了城、走了一半、天才亮,冬天的天气蒙蒙、八点半、太阳才从云层里露出脸,把光辉和温暖洒向大地,吉普车封闭性差、四面灌风,要不是临上车抓了一件大衣,早就打哆嗦了。靠路边,在小吃店一人吃了两碗肉丝粉,肚子里才有热气、身上也有了暖意。古来铁不愧老司机,又久跑山区、愣是把北京吉普开成了路虎、10点钟左右、到了尖峰山村。四胖家早巳人头攒动,黑压压挤满了客人、四胖一见车到,喜笑颜开:哥、来啦,可把你盼来了,就等你的车了。说话间、几个后生姑娘为吉普车装扮起来、又是红布、又是红花、还车里车外、撒满五颜六色的小花片。我说还沒打礼呢、谁管收礼呀?四胖把我推进车门:回来再说,又从后门塞上迎亲的,挥着手、对一部拖拉机和两辆手扶拖拉机大声招呼:发动起来,跟着吉普车走。</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古来铁说:你这个弟弟、真是少根筋,明明知道新娘家在上田乡、开始就该告诉我们在路上等、冤枉跑了重复路。我说婚车要妆扮,你在路上谁来打扮。这时才顾上看后座三人、一是大弟欧阳樟、二弟欧阳杉、还有一个大概是邻居,从反光镜看见,拖拉机车厢也坐了一班迎亲的串堂吹鼓手,手扶拖拉机就驾驶员,除了接新娘,他们是来接嫁妆的,问了大弟都有什么嫁妆呀?欧阳樟很像堂姑父、寡言少语、他说可能有棉被,有箱子,有五斗橱、大衣柜、还有热水饼、塑料.桶、洗脸盆……二弟欧阳杉很健谈:什么陪嫁,羊年毛出在羊身上。今天亲家做酒席、每桌给两斤肉、一斤鱼、两瓶白酒六瓶啤酒,还有香烟、糖果,香菇墨鱼、我昨天拉了一拖拉机哩。从老二的语气里、听得出有情绪。说话间,二十几里路,一袋烟的功夫就进了村、远远就听到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群小孩蜂拥到了村口。</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秀娥一直躲在房间里、大概在梳妆打扮,院子里、足足摆了二十多张桌子,客人也基本就位,估计开桌还早、主人家一笸箩一笸箩地将<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炒花生、蕃薯片、凍米糕、皮皮子、芝麻片、西瓜子、葵花籽、麦芽糖端上桌,客人们</span><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剥着花生瓜子、抽着香烟悠闲地聊着天,晒着暖暖的冬日、享受着悠悠的闲适。冬季是农民的假期,劳作了一年的人们,放松着心情、农家自有农家乐,粮食归仓了,山上的茶籽、地里的芝麻、都榨成了油、贮满了缸。甘蔗下窖、番薯晒干,娶亲嫁女、杀猪干塘、酿酒煎糖、个个村庄都弥漫着甜甜的味道,每户农家都紧张忙碌、筹办新春年货,平时、这些亲戚也难得聚在一起,趁此机会、好酒好菜好气氛、聊聊家常、叙叙旧事。终于再次等到鞭炮响起,厨房里开始传菜了、一个个小伙子捧着托盘、鱼贯而出,把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送到各个桌上,传菜有分工、是不会出差错的。我在城里喝酒、吊儿郎当的服务员心不在焉,常常传错,有的桌连上两盆鸡、有的则有三盘鱼。酒过三巡,秀娥父母顺序挨桌敬酒,劝大家多喝两杯、多吃菜。几杯酒下肚、头顶着冬日里难得的太阳,不少人头上开始冒着热气、一件一件脱下厚厚的大衣棉袄,不少桌开始划拳斗酒,进入白热化。</span></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酒席直到午后三点,收碗筷的便开始收拾桌子,许多人找了牌搭子、扑克的扑克、麻将的麻将。接亲的人开始往拖拉机斗,搬装家具嫁妆,可是新娘子却千呼万唤始不出来。大弟二弟作为全权代表,催了一次又一次,四点、五点、六点……时针滴答滴答走了一圈又一圈、连慢性子一向沉稳的古来铁也沉不住气了:搞什么名堂,这是喜事呀。直到晚上九点半、房间里走出了丈母娘,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四胖的丈母娘,看来结婚早,大闺女十八了,她根本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听秀娥说起、她十六岁就嫁到左家、十七岁就生下她、后来又连生了两个弟弟。这么说来,才三十六七岁、居然还有大姑娘的身材,但又比姑娘更透着一种成熟的美、一种劳动的美。看得出、她是当家人、一张嘴巴能说会道,一点也不像小学才读了三年的文化水平,看来、口才同读书多少不成正比,没啥大影响。她与四胖大哥二哥在厅堂说事、三人比手划脚,好像在争吵什么事,一个将军不下马、一个骡子不让道,看样子谈不下去了、声音也越来越大。接亲的人不安排饭、按理是接了新娘回去吃喜宴,娘家的客人、家近的回了、一部分远客,吃的是闲餐便饭、基本上都是中午的剩菜,之外也炒了几个素菜,他们都吃好了,除了打牌的、有些都上床睡觉了,冬季太阳下山早,从山里吹来阵阵山风、大家在院场里,中午的酒食早已化成了渣、又饿又冷,看到新娘还未出门、欧阳樟与亲娘婆的交涉又没完没了,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性急的后生跺着脚,有的开始发牢骚了。吕来铁看来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因而、见怪不怪、泰然自若,他递给我一根烟:你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你知道新娘为什么迟迟上不了轿、出不了门?我摇摇头说不清楚、是不是要等良辰吉时?古来铁大笑起来:你真是秀才不懂民间事、他们肯定是谈什么上轿包、恩养钱还有就是什么厨师的小礼、小舅子的辛苦费。我说你也是瞎子估屎,一担两桶。吕说:你要不信、咱俩打个赌。三包红塔山,怎么样?红塔山香烟、是当时市面最好最贵的烟,我说可以、可以。</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大弟二弟垂着头、找到我:大哥、看样子要你出面了,亲家母油盐不进、咬着卵子鸡腿换也不行。一问、果然是精明的女人、临时追加五千元钱、是父母抚养的恩养钱四千、𢶍轿包(上轿礼)五百,小舅子送嫁的鞋袜钱。哥、看来非你不可,不然、四胖的婚是结不成的。古来铁一听拍手笑,冲我眨眼睛、做鬼脸。我装作没看见,我想了想,对大弟说:你们别给我戴炭篓,我的口才还不一定说得过这穆桂英。你们两张嘴也说服不了她、估计我也会碰钉子。欧阳杉急了:是真的,你是干部,干部就是领导,领导的话、她肯定会听,她以前听四胖说他有个哥在城里当干部,她还对邻居炫耀吹牛皮。我和古队长都听笑了,我就是一单位的办公室副主任、连副科级都挨不上边,还领导呢?领导几个勤杂工炊事员,驾驶员也未必会尿你。还不如古来铁、场车队队长,名正言顺的正股级、管着司机修理工几十号、还管着大小十几部汽车。不过、老二的话、也是实情,乡下人不明就里、只要你在机关单位上班,他都引以自豪,拉大旗作虎皮、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明是根蒜、他也把你当棵葱,明明是颗螺丝钉,他也会把你吹成一台主机。看到眼下的情况、我再不好推辞了,拉着古来铁:古师傳才是大干部、我俩一起、会会这个穆桂英。说实话,我心里实在沒底、拉上他,踏实。</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秀娥娘见我俩进来、露出了笑脸,虽然、我们从未谋面,只是在刚下车时,才寒喧了几句,但我就感觉到这是一个精明、能干、甚至还比较辣的主妇。但她见到我架着眼镜、穿着羽绒棉服,也有几分派头,估计猜出了身份,一听还有车队古队长,态度更热情,我搜肚刮肠、从远到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一大堆、反应平平,古来铁单刀直入:亲家母、你提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合情合理,我完全赞同、大力支持。才一开头、就拉近距离、秀娥娘连忙递烟倒茶、以为找到了知音和同盟军。她坐近身边:古队长、你是明事理的人,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古来铁点上烟,喝了几口热茶,才不慌不忙地说: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犯不着为了区区五千元钱、闹得不可开交、伤了两家和气、也耽误了好日子、我算了一下、过了十二点,明天是煞日、诸事不宜,误了时辰,男女不利。说得秀娥娘脸都发白了。古又说:四胖家为婚事、估计是翻箱倒柜、把老底都用完了。这样、你是个聪明贤良的人,我做个公道,再让四胖拿上两千元,现场能凑多少算多少,不足,我和大哥担保,三天后回门时,让你的女婿带来。不知是吓住了她、还是感动了、还是卖了我俩的面子,秀娥娘松了口、点了头、问题迎刃而解、大家长长地松了口气、接着马上凑钱、东拼西凑,接亲一干人才凑了五百元、我掏烟时、摸到还没给的礼包:我这里还有三百元红包钱,兜里还有二百元,古师傳也拿出二百元,算我的礼金,拢共凑了一千二百元、大部分都是五元、十元的钱、绉绉巴巴。一张一张、点给了秀娥娘。欧阳樟高兴地挥舞着手:大哥、你来抱新娘子上轿。这小子、大概是怕夜长梦多、又生变卦。我摆摆手,还是你大伯子抱吧、我都饿得眼冒金星,自己都爬不上去了。噼哩啪啦,送行的鞭炮终于点燃、响彻夜空。我看了看手表,十点差一刻。</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古来铁不愧是老司机、十点多了、不仅亳无倦意、反而精神抖擞,越开越快,把后面的三部拖拉机甩到远远的,我忙说慢点慢点,后面车灯光都不行、靠你带路照明。我说古师傅,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你这张嘴、不去卖狗皮膏药、闯南走北、太屈才了。古来铁撇了撇嘴:你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说的大道理、老百姓听不懂、也不愿听。一看、你就是同农民打交道太少、办公室坐得太多。我俩的调侃、把副驾驶位上的秀娥逗坏了、不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寂静的山路、也沒遇上一部车、倒是不时有麂子野兔从公路穿过,被雪亮的车灯一射、惊慌失措,一只倒霉的麂子和两只野兔撞倒在前轮下。古来铁高兴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我们改善伙食啰。走走停停,拖拉机紧紧追赶、拖斗里的串堂师傅们,大概又饿又困又冷,也早停了吹打、直到看到村里的灯光、才不得不奏响将军令、但明显没有白天的响亮、倒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四胖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请来的电影队、幸好带了四个片子,有《黄飞鸿》《倩女幽魂》《五女拜寿》,还有一个忘了。勉勉强强、总算使宾客们坐下,大家都是亲戚邻居好朋友,估计这类事、以前也听说或遇到过,所以、一个个强咽口水、忍着饥寒、也沒人抱怨,不像我,第一次见识领教。倒是厨师不时地问这菜什么时候下锅、有些上笼蒸的、不知已添加了多少水,堂姑一个劲地给他散发着纸烟,陪着笑脸,连声说道:快了快了。当古来铁按响喇叭、雪白车灯照亮禾基,鞭炮齐鸣,鼓乐陡起、看电影的人们、也都欢声如雷,吓得屋后山林里鸟群扑扑地往外飞、也引得全村的狗也凑热闹似地狂吠,不眠之夜、不眠的山村。正式开宴、我又看了看手表,午夜十二点整。我和古来铁饭后就和衣而睡了,耳旁、有猜拳斗酒声、有电影中五女拜寿的越剧唱腔、还有闹洞房的起哄声、乡下新婚三日、大细不分、那被子枕头、早被调皮捣蛋鬼偷走了,后来的人,见捞不到什么东西、干脆把垫被也抱了去、要拿钱一件一件、赎回去。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早上五点半、被古来铁叫醒、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刘书记八点半还要赶回场开会。堂姑一家说啥不让走、说怎么也要吃了麻子粿再走、糯米巳上屉蒸了,新婚二天、打麻子、是当地习俗。古来铁说要赶回去、接领导、此乃大事、堂姑说公家事是大事、那就不好留了、你们是有功之臣、真想留你俩住个三五天。说着拿出一叠钱来、说还给垫付的,看来领队欧阳樟、已将昨晚上的情况、向她原原本本作了汇报。我按住她的手:姑姑、这钱本来就是包的礼金、说什么还,要给、把古师傳的两百元给他,古来铁两眼一瞪:你我是兄弟,你的姑就是我的姑。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瞧不起我、也不能这么作践我,让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趁我们洗漱功夫、堂姑指挥儿子女婿往吉普车上搬东西,堂姑说:乡下山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俩各装了十斤红米、一只老母鸡,还有一袋香菇、几十斤冬笋。正好、当作年货。正月间、有空再来,带老婆孩子一起来。四胖拉着秀娥、急急忙忙赶到车边上、看来、刚被叫醒,四胖说:谢谢两个大哥。我和秀娥都感謝你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