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二十一章</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坐马车倒客车，经过几次倒车，终于颠颠簸簸来到了南阳地区的师范学校。他下了车，拎着行李呆呆地站在校门前，他被眼前的学校镇住了。宽阔的校园，高大的楼房，绿茵茵的草坪，花带被修剪得齐齐整整，干净整洁的水泥小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人们三三两两的或拿着书本或拎着行李在小路上走着。草坪中间的亭子上，几个同学正争论着什么问题。这环境，简直比县委还要气派，这就是我要上的学校吗？张永顺看着眼前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p><p class="ql-block"> “叮铃铃”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身后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女孩十六七岁，剪着一头短发，齐整整的刘海下面，两条不粗不细的柳叶眉毛清秀地衬着两个乌黑发亮的眼睛。一身红白相间的花格裙子，把腰束的又细又匀。修长的大腿，白色的尼龙袜子，黑色的皮鞋，再加上崭新的自行车，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精神。自行车是时下最流行的飞鹰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床被子，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女孩用的镜子、梳子以及其它的生活用品。</p><p class="ql-block"> 她骑着自行车，一边摁着车铃一边打着口哨，看着大门口站着的张永顺扯着甜润的喉咙叫道：“闪开！闪开！快闪开！”那声音虽然没有我们山里百灵鸟的叫声好听，但绝对比我们第一次听见汽车的喇叭声感觉还要吸引人。</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看着眼前这么时尚的女孩，赶紧躲闪不及，也许是太紧张了，女孩的车把朝左，张永顺朝左闪，女孩车把准备朝右，张永顺也跟着朝右躲，躲着躲着自行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撞到张永顺身上，哐啷一声女孩连人带车摔倒在地，网兜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搪瓷缸像个皮球一样叮叮当当地滚出老远。周围的人一齐带着笑声把目光射向这边。</p><p class="ql-block"> “乡巴佬！土包子！会不会避车？”女孩站起来大声的吼道，跟刚才的形象判若两人。</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拎着东西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孩，两只脚像被钉了钉子一样不知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 “看着我干嘛，给我捡东西！”女孩看着张永顺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大声的命令。</p> <p class="ql-block"> 张永顺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把手中的东西随便一放，弯下身子，把散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捡起来，用红妹送给他的手帕擦干净小心地放进网兜里。</p><p class="ql-block"> “没看出来呀，一个乡巴佬还有这些东西。”女孩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把抢过张永顺手中的手帕举过头顶细细的观赏着，周围的人再一次把目光射向这边。</p><p class="ql-block"> “给我……给我……”张永顺无助的说着，跑过来想夺回女孩手中的手帕。</p><p class="ql-block"> 女孩把手帕转到右手上兴奋的问：“告诉我谁送你的我就给。”</p><p class="ql-block"> “给我！给我！”张永顺有点生气，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祈求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女孩。</p><p class="ql-block"> “不给，你不说就是不给！”女孩侧弯着腰，右手拿着手帕故意的在空中晃了又晃，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射向了这边。</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的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鼓起勇气小声的说：“红妹。”</p><p class="ql-block"> “嘻！嘻！嘻！嘻！”女孩高兴的笑出声来，那声音就像泉水流动的声音，马上又恢复到刚进门时的温柔和可爱，把手帕放到发愣的张永顺手中接着问：“也是山里的吧？”</p><p class="ql-block"> “嗯！”</p><p class="ql-block"> “这乡土味浓，好听，虽然土了点，我喜欢！”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车把上挂，所有的不高兴消失得无影无踪。张永顺攥着手帕，紧张的看着女孩。</p><p class="ql-block"> “你是现在才来的吧？”</p><p class="ql-block"> “嗯！”</p><p class="ql-block"> “嘻嘻！”女孩又一次笑起来，仰着又细又长的眉毛说：“你们山里的人都这样呀，只会说个嗯字！知道在哪里报名不？”</p><p class="ql-block"> “不！”</p><p class="ql-block"> “终于会说别的字了，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么大的校园转都要给你转的找不到方向，这次看你让我这么开心，走！我带你！”说着女孩推着车子朝前走去，张永顺拎着行李默默的跟在女孩的后边。</p> <p class="ql-block"> 张永顺跟着女孩报名的时候发现女孩行李，叫李娜，正好跟他分在一个班级。报过名，他们先把李娜的东西领完，张永顺一件一件帮送到女生宿舍院子的门口再回去领自己的东西，等到他们忙完到教室的时候，除了他们俩其他的同学都到了，教室里只剩下墙角两个座位等着他们两个。</p><p class="ql-block"> 班主任是一个上了岁数的男教师，姓赵，看到他们两个和蔼的说：“进来吧，就等着你们两个了。”</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和李娜默默不好意思地走到墙角的位子坐下，老师开始宣布：“现在我们大家终于到齐了，咱们先来进行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认识，大家说咋样。”</p><p class="ql-block"> 老师声音刚落，班里的学生就齐声说好，马上就有人站起来要第一个作自我介绍。赵老师摆摆手示意站起来的同学坐下：“先别急着介绍，先让我说说自我介绍的规则。咱们大多来自不同的偏远农村，普通话说得都不好，为了消除咱们的紧张心理，这次自我介绍咱们就用你们自己的家乡话进行介绍，不过每个人介绍完要唱一首最具家乡特色的歌曲。”</p><p class="ql-block"> 赵老师前面说的话听上去很亲切，没想到最后要求大家唱一首歌，一下子又把大家伙难住，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主动举手起来自我介绍。赵老师看了看大家笑呵呵的问：“不就是唱一首家乡的歌吗，都把大家伙难住了吗？谁的家乡没有自己的歌曲？谁不是听着家乡的曲子长大的？”老师说完还是没有人先站起来，最后老师看了一下坐在墙角的张永顺和李娜：“你们两个来得晚，先从你们两个开始，你们两个谁先来？”</p><p class="ql-block"> 李娜赶紧推了一把张永顺对老师说：“老师，张永顺说他先介绍。”</p><p class="ql-block"> “好，张永顺同学，那你就先来个自我介绍，到讲台上来介绍。”赵老师说着把讲台让了出来。张永顺站起来，为难的看了一眼李娜，李娜看着张永顺抿着嘴坏笑着推了他一把，张永顺慢腾腾地朝讲台走去。</p><p class="ql-block"> 他刚走上讲台，教室里就想起一声热烈的掌声。等他介绍完自己，班里静悄悄的，所有同学都在等待他那首代表自己家乡的歌。张永顺别扭的站着，感到整个身子都轻飘飘地控制不住，恨不得变个气球飞到窗子外面。他很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赵老师，赵老师像母亲一样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充满了慈祥，简直就像母亲的目光，他立马想到了他娘，想到昨晚他娘给他包送行饺子的情景，紧张的心情消失了一小半。</p><p class="ql-block"> 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真没学过什么歌，我们从小就会唱我们那里的锣鼓曲，要不我给大家来一首锣鼓曲？”</p><p class="ql-block"> “好！好！好！我就是想听听大家家乡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锣鼓曲好，你就把你们的锣鼓曲唱出来给大家听听！”赵老师兴奋的说道，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张永顺。听了赵老师的话，张永顺心里的紧张又消失了一部分，他似乎看到了那盛在碗里的饺子，一个个光溜溜香喷喷的，上面冒着诱人的香味，这是来自母爱的香味。张永顺清了清嗓子，张口唱道：“一个呀，大姐呀，十六七八呀，挑着扁担卖扁食，卖呀卖扁食呀啊……”赵老师一边听着一边回味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拍子，同学们也跟着赵老师响起了有节律的拍子。</p> <p class="ql-block"> 张永顺彻底放松了开始的紧张心情，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我，直到唱完他跟大家还沉浸在卖扁食的歌曲之中，教室里再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p><p class="ql-block"> “唱完了？”赵老师从乐曲中转过神来问。</p><p class="ql-block"> “嗯，唱完了。”张永顺回答着就要往座位上回。</p><p class="ql-block"> “别！别！再来一遍，把刚才的卖扁食再来一遍。”赵老师拦着张永顺说。</p><p class="ql-block"> “啥？那啥！”张永顺惊诧的望着赵老师。</p><p class="ql-block"> “这次是唱给我听的，来，我给你起个头。”张老师带着歉意的说着，不由分说就扬起嗓子起了个头。</p><p class="ql-block"> 看着赵老师，张永顺顾不得紧张，接着赵老师的声音唱了起来：“一个呀，大姐呀，十六七八呀，挑着扁担卖扁食，卖呀卖扁食呀啊……”</p><p class="ql-block"> “卖呀卖扁食呀啊……”张永顺第一段刚唱完，班里几个同学不由自主的重复唱了这一段的最后一句。</p><p class="ql-block"> “哎……大姐……卖扁食的大姐……你的扁食里面包的是啥馅儿呀？”大家重复唱一结束，赵老师弯着腰挪着步子，用手拢在嘴边扭着头喊道。</p><p class="ql-block"> 大家立刻被赵老师这滑稽的动作逗得捧腹大笑，欢乐瞬间被推到高潮，张永顺也学着赵老师的样子喊：“喂……大叔……我的扁食可香了……”接着唱起了第二小节：“葱丝呀，姜丝呀，鸡蛋丝呀啊，里面还有那肉丁丝！吃着香喷喷呀啊，哎哎哟，吃着香喷喷呀啊……”</p><p class="ql-block"> “哎哎哟，吃着香喷喷呀啊……”</p><p class="ql-block"> 赵老师一边听着一边应着，眼睛慢慢变得湿润起来，一滴眼泪没忍住骨碌碌的从眼睑里流了出来，在傍晚的霞光中，是那么晶莹。张永顺停止了歌声，大家默不作声地看着赵老师。赵老慢腾腾的走上前去，激动地握着张永顺的手哽咽地说：“谢谢你，谢谢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姐。”说着，赵老师用手擦了一下眼泪情不自禁的给大家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解放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一对姐弟，从小失去了父母，姐弟俩相依为命，每到过年，姐姐为了弟弟能吃上一碗饺子，提前几天到镇上帮一家饺子铺卖饺子……”赵老师讲着，同学们仔细的听着，有几个农村来的孩子坐在位子上偷偷地抹眼泪。故事讲完，赵老师压低嗓音说：“同学们，我们每一个同学的背后，那个不是父母勒紧裤腰带省着把你们供出来的？你们的全家在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所有的东西生下来供你们在这里读书，在这三年里，你们一定不要辜负家人对你们的期待，要用最优秀的成绩报答你们的家人。”赵老师说完，教室里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p> <p class="ql-block"> 李娜在掌声的掩护下用手推了张永顺一下：“老张，问你个事，老实说，你的红妹是不是跟赵老师的姐姐一样疼你？”</p><p class="ql-block"> 张永顺愤怒的看了李娜一眼没有理她，李娜用右手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说，不说我让你赔我摔坏的小镜子。”</p><p class="ql-block"> “我有那么老吗，叫我老张。”张永顺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生气的把话题岔开。</p><p class="ql-block"> “嘿，你个土包子，不叫你老张让我叫你乡巴佬不成？”</p><p class="ql-block"> “你才乡巴佬！”</p><p class="ql-block"> “哼……”李娜生气的瞪了张永顺一眼想发脾气，只听老师在讲台上喊：“下一位，有请下一位上来做自我介绍。”</p><p class="ql-block"> 李娜立刻转怒为乐，带着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讲台，那动作，简直就像一个曼舞的少女，同学们的目光都随着李娜的脚步移动。</p><p class="ql-block"> “我叫李娜，南阳本地人，从小父母都带我学舞蹈学唱歌，除了学习最喜欢唱歌、跳舞。”说着转起了身子一边跳着舞蹈一边唱起了《泉水叮咚》的歌曲，教室里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p><p class="ql-block"> 李娜唱完，带着大家欣赏的目光回到了座位，挑衅地看着张永顺用自豪地问：“咋样，盖过你了吧？”</p><p class="ql-block"> “都不错，你那是肉扁食，我这是素扁食，各有各的味道。”张永顺不屑一顾的回答着。</p><p class="ql-block"> “你胡说，你胡说，素饺子怎能与肉饺子相比？你个乡巴佬，就知道吃扁食，连个普通话不会说。”李娜说着，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又有一位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了，两人一齐把注意力转到了讲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