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远来

<h3>  有很多菜蔬,于我而言都是有故事的。苦瓜,就像是一首诗,回忆是跳跃的,情感也是跳跃的。绿色的沟壑,纵布的纹路,有沧桑之感,有清苦之味,可最后都百川归海,熬成了回忆起来的甜,不起腻而蕴藉深厚。</h3><h3> 妈妈喜欢吃苦瓜,我也喜欢,爸爸和妹妹却不爱吃,满脸嫌弃。如果全家都喜欢苦瓜,可能我对苦瓜还没有那么怜爱,恰恰因为只有我们母子俩喜欢,便显得格外疼惜。</h3><h3> 每年春上种菜,我都要央求爸爸种上几兜苦瓜,然后每天便傻傻的跑到菜园去观望,心心念念,不吝关爱。起先是顶着壳,冒出那么一点点芽,然后开始分出两片鲜嫩的叶,再慢慢的往上生长,直到牵蔓,攀上用竹竿搭好的架子,恣意地舒展着,缠绕着,直到开出黄色小花,不久就结出一条条像棉签般大小细白的苦瓜。这时它们是各种姿态的,有的轩昂向上,顶着尚未谢去的花儿;有的横斜适意,藏在叶底偷欢;有的两相呼应,隔着叶儿窃窃私语;有的低首不语,坠在下面听风吹过……我隔几天去看时,就闻到了一股特有的芬芳,藤蔓上悬垂着一条条修长的苦瓜,沟壑密布,青翠爽目,温润如玉。生命就是这样一个奇迹,在有心人的眼里,富有美感,充满诗意。年复一年,苦瓜于我,相看不厌。进城以后,在菜摊子上看到被码得整整齐齐的苦瓜,总觉得恍如隔世,那么温润的君子就那么悄然躺在泡沫箱里,任人交易。</h3> <h3>  苦瓜,性凉,妈妈说吃了不长痱子。如今的人,可能已不太知道痱子是什么样的了。我小时候却是常长痱子的,额头上,脖子上,满满的红色小疙瘩,挤挤挨挨,稍热一点如千虫噬咬,痒得钻心。妈妈就变着法儿做苦瓜给我吃,清蒸,烧汤,效果最好。慢慢的,痱子下去了些,对苦瓜的钟爱也就更深了一层,不止是口腹之欲,更兼有疗愈之恩。在那个穷苦的年代,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h3><h3> 要说苦瓜的做法,我念念不忘的大概有这么几种。一是蒸苦瓜,将苦瓜剖开,去籽,切片,放辣椒豆豉,油盐味精,上锅蒸,十来分钟后便熟了。这样做出来的苦瓜,最能保持原汁原味,苦得纯粹,苦得浓稠,苦到舌根上,肠胃清凉。二是紫苏煎苦瓜,苦瓜切片后入滚油中生煎,出锅时放点新鲜紫苏叶,味道便格外不一般,虽有微苦,却满口漱芬,妙不可言。三是苦瓜炒蛋,出锅后金玉满盘,色泽鲜亮,鸡蛋的鲜香与苦瓜的脆爽相得益彰,甚是让人挂念。四是苦瓜炒腊肠,地道的浏阳菜,苦瓜切成薄片,腊肠切成丝,辣椒剁细,用茶油爆炒,香飘十里之外,路人不禁垂涎,爽口爽心,够劲够味,想家常有此味,酌酒堪称标配。五是苦瓜酸菜汤,这个菜最有创意空间,可以加豆腐,加蘑菇,妈妈更有想法,将打来的新鲜小米虾放到其中提鲜,便美味得不行了。无论怎样烹制,我都是钟爱有加。旁人说受不了那个苦,我则叹惋他们享不了这个福。</h3> <h3>  苦瓜也会老去,却老得绚烂。先是慢慢变黄,尔后由黄染红,最后绽裂开来,开成一朵鲜红的花,披着红色粘液的种子,一团团的,格外耀眼。父亲这时会叫我收集这些种子,洗净晒干,装入种子筒内,用楔子封好,这便是明年的希望了。</h3><h3> 偶从网上得清代汪森的诗一首,《食苦瓜》:“东山戌忆敦瓜苦,南徼瓜尝苦味严。凉颊顿回炎海梦,却怜迁客久忘甜。”写尽了苦瓜的真味,如恰如其,切中肯綮。</h3><h3> 陈奕迅唱的《苦瓜》歌词写得更好:“今天先记得听过人说这叫半生瓜,那意味著它的美年轻不会洞察吗?到大悟大彻将一切都升华,这一秒坐拥晚霞,我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时苦不算苦,苦尽甘来,幸福便典藏在我们曾经吃过的苦中,人生藉此而开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