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轶事

秦川人(郁)

<h3>甘新公路像一条大动脉,连接着广袤的西部。昔日遮天蔽日的“左公柳”,从公路沿线繁衍到山川田野,那摇曳飞摆的古柳,见证了数不胜数的历史故事。</h3><h3><br></h3><h3>古老的庄浪河携带着祁连山的冰雪之水,流淌在山川峡谷之间,时而汹涌澎湃,浪花飞溅,又时而清水潺潺,如倾如诉,把多少往事带回到了人间。</h3><h3><br></h3><h3>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使人难以忘怀。我为有幸生长在这块肥沃土地而自豪,更被辛勤的先人们创造的文明沐浴着而幸福。</h3><h3><br></h3><h3>沿着甘新公路,从龙泉寺往古镇红城走去,公路边有个村庄,叫水槽沟。住在公路两边的人家,以公路为界,分为东西两场。我家的故宅子就位于西场。</h3><h3><br></h3><h3>西场也叫郁家场,住着郁氏家族的众多后裔。</h3><h3>从我记事起,我祖父就是郁氏家族的族长。他老人家之所以有这个位置,不外乎三个原因,辈份高,年龄大,最重要的,他还是庄浪河东西两岸著名的兽医。在以畜力耕作为主的农耕年代,兽医的社会地位是不言而喻的。</h3><h3><br></h3><h3>我们家的故居位于郁家场的中心,座北朝南的庄院规格整齐,从高大的车门进去,东边是菜园,园里几棵果树生长茂盛,靠果园是几间牲畜棚,迎面是东西两个庄院。</h3><h3><br></h3><h3><br></h3><h3>东院,是祖父发财后,雇定西土工夯起的新庄子。走进庄子里,北面有气派的堂屋,东西两侧配着高大的厢房,不知什么原因,南边的倒座竟没有修起来,让好好的一个四合院,因此而留下了一份遗憾。</h3><h3><br></h3><h3>世上啥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有失就必然有得。</h3><h3><br></h3><h3>轰轰烈烈的“文革”中,造反派认定:住在如此豪宅中的人怎么是“中农”成份,肯定是漏划了的“地主”,于是投送材料到县革委会。一位降职使用的老县长,看了所谓的检举材料,认为事关重大,如果不经过调查,轻意“叭!”的一个图章一盖,会影响到一批人的政治生命。</h3><h3><br></h3><h3>他决定骑上自行车,微服私访。就从县城骑车几十公里赶到龙泉公社。</h3><h3><br></h3><h3>一到郁家场,他果然被我家大车门所震撼,走进新庄子,老县长踱步一圈,眼光盯在庄子空荡荡的南面,“为啥好端端的四合之院,偏偏缺失了南面的倒座?”</h3><h3><br></h3><h3>他走东访西,颇有兴趣的调查了一番,得到一个结论:这是个暴发户,就像秋鸡娃下蛋,挣红了脸,才产下这枚蛋。这户人是实在没钱了,要不然为啥不盖起倒座!针对全县乱定阶级成份之事,老县长召集会议,强调要依据当年土改政策,尊重历史,不能见风就是雨,随意扩大打击面。从而避免了一大批寃假错案,稳定了群众情绪。</h3><h3><br></h3><h3>没想到缺失的南倒座,引起了一位清官的思考与决断,从而使我祖父及我的父辈们避免了一场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h3><h3><br></h3><h3>相对东庄,西庄是有些破旧的旧宅子,从我祖父记事起,他们就生活在这里。庄子里面又隔成前后两个小院。前院住着我家和四叔,四叔长年在河西工作,先是武威,后到山丹,最后定居在张掖。困此他家的北堂屋被乡政府借为办公室,经历了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的农村改革,小院人来人往,屋里算盘珠子打的“”噼哩啪啦”,有时夜里都灯火通明。</h3><h3><br></h3><h3>为了办事方便,先是一位姓桂的乡长携家带口住进小院东房,乡长三四个孩子,加上西屋我们几个,一时间小院里成了儿童乐园。白天几个娃娃去上学,晚上可就闹翻了天,吵人是小事,可不能影响桂乡长办公,于是刚混熟的小伙伴们又搬走了,很是叫人失落。</h3><h3><br></h3><h3>前院热闹,后院也不甘寂静。里头住着我的一个同族老兄。他是个吹吹打打的老阴阳,为广揽生意,精通业务。他得天天练习吹锁呐,还隔三差五联络上附近的同行,进行排练。因此院内常常锁呐声声,锣鼓阵阵,又是念经,又是练习做道场。过路人知道的是阴阳在“彩排”,不知道的,还以为院里死了人。</h3><h3><br></h3><h3>桂乡长是明理人,后院阴阳们成天“叮叮当当”“吱吱哇哇”是有些吵人,但碍于当时政策上没有明文禁止,再说人家还要凭此手艺养家糊口,也就不好说什么。</h3><h3><br></h3><h3>一天,桂乡长转进后院,见老阴阳正给两个儿子手把手教吹吹打打,两个小伙眉清目秀,而且也大识几个字,乡长心里嘀咕:这老头!不会给儿子们学点别的,非得步其老子后尘当阴阳,真是贻误娃们前程!</h3><h3><br></h3><h3>后来经桂乡长引荐,老阴阳的二个儿都有了出息。老大去省城学开汽车,进了公家汽车运输队;老二聪明麻利,后来加入了党组织,被县长看中,当了县长的警卫员,骑着高头大马,挎着盒子枪,英俊潇洒,很给我家故宅长了脸。</h3><h3><br></h3><h3>说起来,故宅的当家人长期非我祖父莫属,祖父弟兄二人,儿子侄儿七人,虽说祖父有兽医手艺,也开了个小药铺,但两家合起来近三十口人在一个锅里吃饭,靠几亩水地和秦王川的几垧沙地,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一遇到摊壮丁,一年还要交兵价粮几千斤。</h3><h3><br></h3><h3>怎么来维持东西两院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令祖父彻夜难眠。他们弟兄俩围坐在火炉旁,左思右想,终于另辟蹊径,找到一条影响家族长远发展的新路子。</h3><h3><br></h3><h3><br></h3><h3>即然家里地少人多,那就把儿子们送到队伍上吃粮去,即省下口粮,又让儿子们外出经世面。我父辈们共七人,先后外出当兵的就有四人。因为他们都有点文化,去队伍上几年都有出息,先后提职三人,我四叔还去贵州安顺上了黄埔军校的分校,拿到了永登境内郁氏家族的首张大学文凭。</h3><h3><br></h3><h3>解放以后,祖父看天下太平了,更支持儿子们融入社会,外出寻找工作,他本人带头,去公社兽医站上班。于是我父辈们纷纷找到自已适合的事业,我二伯父去了县供销社,我父亲到人民银行工作,文凭高的四叔被省畜牧局录用,我五叔加入党组织,担任县上化工厂的书记,我的小叔则到公社卫生院当了院长。</h3><h3><br></h3><h3>从故宅子走出去的人多了,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便有人说,我家的故宅子风水好。其实只有故宅子的撑门人——我的祖父最清楚,让后人断文识字,然后赶他们出门谋生路,这才是家族兴旺的根本。</h3><h3><br></h3><h3>随着时代的变迁,我家的故宅子早就拆了。高大的土庄墙被生产队当肥料填到田地里,东西两院的堂屋、厢房也随着父辈们分家被拆的拆,卖的卖,荡然无存。</h3><h3><br></h3><h3>故宅院是没有了,但宅院里的锁呐声,可敬的桂乡长-的音容笑貌,东西两院里家人的生活场景,仿佛仍在面前。特别是我足智多谋的祖父,尊师重教,目光长远,以他的言行,把一笔无形财富留给了子孙,让我们后人受益无穷。</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