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知青日记)</p> <h3> 记忆的深层中,总会镌刻着几许令人难以磨灭的印迹。岁月伤逝,渐远渐淡……。墨香浅注,为的是那难以擦拭的串串足痕;为的是那乡野田园的点点情趣,更为的是唤回青春恋结的归来。</h3> <p> 《舌尖的馋欲》</p><p> 1969年末,是下乡的第一个整年。从料峭寒骨的春播到赤炎脱皮的双夏抢收、抢种,直至走到流金异彩的丰收伊境。田园老人,不断地用“忙”这条鞭子,催策着这班疲惫而嫩稚的城里孩子。</p><p> 头一年,也是最不适应最难熬的一年。每天耕耘归来,人累得像散了架的家俱,饭不想煮,水懒得挑,更不想清洗那粘着大片泥垢的脏衣裤,唯想一头扎在木板床上喘息。直磨蹭到夜幕浓罩,肚子强烈抗议时,我们才无奈地去挑水煮饭,马虎了事。</p><p> 燃料,是队里分的稻草,人多田少数量可怜,也只能勉强维持烧二三个月左右,有米没柴沒法开灶是常态。幸亏隔壁是村小学,偶尔能拉着个路过的小男孩,哄骗他几句好话,单纯的孩子就会“哎"的答应一声,溜烟般地跑回家抱来几块干树头扔灶前;窘迫中也会悄悄地使点坏心,合伙把队里待修理的木秧盆顺来几个恭喂灶王爷。总之,单单是解决柴火的烦恼,也足够我们绞尽脑汁的。 </p><p> 如果想吃蔬菜吧,那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也真的是梦想了。既没精力也没时间去管那约6㎡面积长满杂草的自留地(后来不知那家人给占种了)。只有趁着放牛的时候,拔些甘蔗和地瓜尝鲜;翻地的时候拾掇些“土狗"(昆虫)回家油炸吃;队里收获的白萝卜是换钱的副业,只有在收获的时候趁机啃上几口过过嘴瘾,尽管被辛辣得歪嘴裂牙,也总比没的强;假如有幸碰见那湿花生和永远也没法长大的小西瓜,无需多去思索,一律实行亲吻政策…。</p><p> 尽管如此种种下作,我们却严格贯彻优良传统,社员自留地的农作物从来不去染指。</p><p> 由于长期只靠油盐和酱油伴饭,体内的维生素严重缺乏,加上环境的突然改变,令水土不服的我们都相继犯上了不同程度的皮肤湿疹,以及讨厌的肠道紊乱症。那种痒痒和蜕皮伴着莫名其妙的慢性腹泻,时刻消耗着尚未发育齐全的身躯;赤脚田间劳作,甲沟炎和"鸡眼"也毫不负责地光顾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挑起担子那个疼哟,使人咬牙咧齿直抽冷气。</p><p> 按那个年代的说法呀:这些都是小资们缺乏锻炼、娇气、矫情的坏习惯。可是呢,我们从来就沒体会过那种浪漫情趣的小资品位到底是什么东西!</p><p> 也幸亏是青春年少,阳气旺盛,随着时间的消隐,慢慢地抗了过来。</p><p> 每逢墟集日,便是我们盼望解馋的好日子。清晨,徒步在崎岖的盘山路,义无返顾地往返13公里多赶到甲子墟,为的是令人垂涎的小饭馆。当努力地挤进乱哄哄的人堆中,在柜面放下2毛钱,小心地捧起饭粒上搭着几片肥肉的粗瓷碗,那美滋滋的心情,就像一头哼哼着满地寻食的猪找着了一小段萝卜。嘎吱嘎吱的咬嚼声中,我们品尝着肉在牙缝中挤出的骚香,顿时,那疲惫和烦恼随着好心情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原来哟,艰憋的日子中也会有值得憧憬的美好事儿!</p><p> </p> <h3> 一天傍晚,有位老乡拎来一只猪后蹄。我诧异不已,在这肉类极度贫乏的年头,慈善老人竟然对我们开了眼?一问,是病死猪,扔了可惜。对着这诱人而可爱的猪蹄,心中又馋又怵,三个人计算来商量去,终归斗不过那肚里的饿神。</h3><h3> 我违心地蒙着自己也蒙着伙伴,咬咬牙对着两位小伙伴吹风:“一般来讲呢,瘟猪不会瘟猪脚,不怕的,干了吧"!小李也滿口附和着:“对的"!在乐观的气氛中,我找了些75度的酒精,认真地把猪蹄从头到尾擦了两遍,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病毒和细菌全给灭绝了,心中一派坦然。</h3><h3> 煮熟了的大猪蹄膀,在我们风卷残云的扫荡下,连皮带汁滚进了干瘪的胃里。当打着滿意的饱嗝撫摸着肚子缩进被窝里,内心涌起了一股感动:看来,在这紧巴巴的日子里,还是有人记挂着这三个嘴上没毛的学生的!要知道,这是自打除夕夜以来在队里唯一够量的肉餐了。</h3><h3> 这天夜里,搅进了乱七八糟的梦。人,一会是掉冰水里,一会又被火烤得大汗淋漓,朦胧中挣扎着努力想醒,可就是没法醒;想睡嘛,也睡不进梦中,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翻来复去折腾着。直到清晨被“咣、咣、咣"开工的敲铁板声惊乍醒,只觉浑身犯软、发烧 、剧烈的头疼,怎么也睁不开眼,怎么也爬不起了。我想:这回坏了!眯着眼睛询问小伙伴情况:小傅的症状稍轻点,小李情况竟与我一样。唉! 着道了,着那病猪蹄的道了。</h3><h3> </h3> <h3> 插队相比起农场当知青唯一优势的,就是自由。你爱出工不出工,回城日子磨蹭多久,根本不用担心队里会催促。就像一群被撒手散放的羊,没人管,也没人有那闲心去搭理你。当然啰! 除此之外一切都自理,有吃没吃的,除了出勤率以外,就看队里的富裕程度和你爹妈腰包的大小了。</h3><h3> 既没人问,那就放心地睡吧。昏昏沉沉把《保济丸》、《牛黄解毒片》等吃了个遍,脑袋依旧迷迷糊糊的。大概是睡到下午,感觉有只粗糙的手在额头搭了一阵,又缩回去,朦胧中,是大队赤脚董医生的妈妈,一个心慈目善与我妈年龄相仿的阿婶。</h3> <h3> 阿婶是位瘦小的大妈,声细语慢而善良热心。从我们踏进村子那刻起,就上门张罗忙碌。挑水、开涮新锅,教用土灶生火烧饭,甚至教打“炒米饼”,生活上一些工具用法也从她那学会。阿婶患有类风湿病,十指关节是鼓锤状而变形僵硬的,像鸡爪子。我曾见过:在春寒插秧泡在冷水中,那彻心的疼像钻头般卡在她骨头;我曾见过:发病躺在床上呻吟时那无奈的神态。</h3><h3> 可就是这位瘦小懦弱的老农妇,自发地关心着从未与泥巴打过交道的学生哥。平凡而朴素的帮忙,如黑夜迷途中的一簇焰火,温暖着旅行者的心。</h3><h3> 隔了一个多小时,阿婶捧来一大煲煎好的山草药,婉劝着饮服,带着信任和感激之情,每人喝了一碗。舌尖上的药液偏苦带涩,液面上还浮着几片野菊的花瓣。</h3><h3> 傍晚时分,病状终于离我们远去,胃大爷又恢复了往常的乐观。三斤三两米煮成的饭,在油盐的伴陪下铝煲底被三个人刮得铮铮发响,尽管如此,肚子好像还是余意未尽。</h3><h3> 人性呀,在逆境中,总容易变得脆弱、难耐诱惑和不堪一击;当顺景时,往往又会得意忘形,好了伤疤而忘了疼。唉! 如果这种窘困的生活老是再不翻篇的话,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舌尖上的馋欲又会撩得我们再次奋不顾身,蠢事重做了呢…?</h3><h3> 今儿,偶尔会发呆、会回味、会自言自语地来一番傻笑:只愿这点点滴滴的曾经馋欲,仅留在梦的颦笑中,仅泼在我们一代人日记的墨迹里!</h3><h3> 林鹏程</h3><h3> 2019年10月22日忆于初秋的广州</h3><h3> (猪图取自网络其余图文原创)</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