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随想

修凡蕙

 又是九九重阳节了，在这个节日总有些愧疚与难过。

羡慕父母双全的人们，父母在人生尚有出处，而父已不在，人生是否也只有归途？

记得父亲在世时，对爷爷奶奶那真是孝顺，每周必驱车看望两位老人，风雨无阻，奶奶爷爷不愿离开居住一辈子的老屋，父亲就顺从地把他们送回乡下，并安排同样孝顺的叔叔婶婶照顾。每周的探望，成为爸爸固定的行程，可是1997年奶奶去世，1999年爷爷去世，父亲仿佛突然老去，变得更加多愁善感，在单位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他，回到家中却总是借酒浇愁，不顾母亲口不择言地谩骂。

母亲自我记事起就是一个忧郁又暴躁的人，记得上初中时，在外住校的我曾寄给她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叫做《莫愁女》，那时多么盼望妈妈能解开紧锁的眉毛，开心地笑啊，也不知道妈妈是否知道她的笑容有多美，那整齐洁白的牙齿有多么漂亮。更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是女儿寄给她的明信片，更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女儿的祝愿。2002年父亲也去世了。记得他去世那年的春节，我和他一起喝茶，他对我说他此生无憾了，爷爷奶奶已经走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自己也即将退休，人生不过如此，自己年青时的凤愿均已实现，此生足已。唉，当时没有明白他老人家的这番话，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表白啊，那时候他的内心一定是无比的孤寂，可是，当时粗心的我没有一点同理心，只暗怪他自私，就只知道想着他的爸爸妈妈，也不为我的妈妈着想，要是多关心一点我妈妈，哪怕多看妈妈一眼，妈妈也不会整天和他吵吧。唉，当时我好糊涂好无明啊。就在春节过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父亲像和亲人一一告别一样，拜访了好多亲人，就连他远在烟台，多年没见的堂哥，都不远千里地开车去见过了，而且还去北京再次登了泰山，登过泰山回来，他自言自语，说自己犯忌了，登泰山超了5次。

6月16日正是端午节，莫名地，我异常地想家，就带着男朋友回去和父亲见面，父亲好高兴，拍板同意了我和我爱人的婚姻，记得他当时告诉我一句话，他说：“宁嫁龙不嫁熊”，还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8月8日，2002年的立秋之日，爸爸突发脑主干出血，猝然离世，呜呼哀哉，天地变色，我的家仿佛一下子没了，只剩下可怜的仿佛瞬间老去的母亲。丧事处理完，母亲和我一起离开了家乡，来广州和我一起生活。母亲从此变了一个人，说话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强势，像一个需要人随时保护的女孩。她终于，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17过去了，我这个总是害怕和母亲聊天的人，居然和母亲可以谈心时，在一次彻夜长谈时，我终于解开了母亲和父亲之间的谜团。父母其实非常非常相爱的，可是由于父亲的工作关系，他不能带头违反计划生育，本来夭折的弟弟已经要了母亲半条命，三年后母亲再次怀孕，然而已经赶上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眼看即将足月出生的孩子，被强行人工流产了。这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孩，长着一头浓浓的黑发。医生居然让母亲看了一眼，痛苦一下子被仇恨代替了，她认为是父亲杀害了他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为了当官，她完全可以像隔壁邻居一样，偷偷地生下这一个孩子！我听母亲说父亲当时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估计他也感受到深深的痛苦，并且也会有对妻儿深深地内疚，可是他不会表达出来，他不会搂过妻子，和她说对不起，也不会告诉他的妻子，他的心其实和她一样疼痛！后来，父亲和母亲沟通方式就是吵架，无休止的争吵成了他们双方消减痛苦的方式，让我们一度以为他们不再相爱，他们是仇人，直到父亲去世，我 才逐渐了解到这一切真相。

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就患上了忧郁症，好在小妹妹的孩子出生了，母亲一边吃药，一边帮助保姆带孩子，仿佛新的生命给母亲带来了一片温暖的阳光，母亲渐渐的变得开朗了，并且走进了教堂，虔诚信奉基督教，母亲终于敞开心扉，心中的坚冰已融化了，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所有的痛苦都是上帝给的体验。

今天，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看着她幸福地被小外孙不断牵引着的清澈眼神，我突然有种云开日出到感觉，《Anthem》的旋律在我脑海中响起，其中一句歌词久久徘徊不去，“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好了，就让这句歌词成为我这篇小文的结尾吧！但愿天堂里的父亲也像母亲一样解开心结，更愿我最最亲爱的母亲永远快乐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