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樵说钟】建除正格诗钟里钟眼与题字的对仗问题

金钟北线

作者简介：实名龙平，笔名石樵，网名叶落无痕、误入溷厕等。曾任中华国粹网对联网校初/中级班教员、对联终评委、对句版首席版主、对联擂台总版主及联都论坛诗钟版首席版主等职。现为联都工部管理员兼联都诗钟社执行社长。

我们在阅读前人的建除正格诗钟时会发现，大部分题字在句中通过“钟眼”的辅助，题字在句中是能够对仗的。但也不少题字本身明显是放弃了对仗要求，如《知我四唱》：“夜畏天知杨震四，月同风我子瞻三”（作者关颖人）。天知/风我，明显不拟对。要弄明白这种现象为什么是合理的，即建除正格诗钟为什么在涉及题字的地方、对仗可以放得很宽甚至允许题字不对仗只需对“钟眼”，这需要从建除正格的立格原理说起。

首先，作为竞技游戏的一种，公平性是第一要考虑的要素。所以，拈题时是要强调随机性的，而不能凭借某人的好恶去选择题字。前人选题，会将汉字大体按小类分格摆放，然后从不同的类里去各选一字。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拈题的公平性与随机性。由此，拈到自然能工对的一组题字的概率为零！

　　我们回过头来认识一下先贤对建除正格诗钟的定义：“限字体多限两字不对者，分嵌于两句中第几字。其用三字、四字，以至七字、八字，则苛政、变体也。”这是易顺鼎先生在《诗钟说梦》里的一段话。其中所谓正体就是我们上面说的建除正格（比翼格）诗钟。

　　这段话有两重意思：一是说嵌字格诗钟分两种，一种为正体，“限两字不对者分嵌于两句中第几字”（注意“限两字不对者”六个字）；另一种为变体，嵌字在三字以上，并认为三字以上的嵌字格是苛政（言下之意是不提倡多做）。

　　那么，句中的“限两字不对者”是什么意思呢？

举例说明是最直观的解释。在这里，笔者把《寒山社诗钟乙集》里的全部五唱钟题列举如下：

肉/桐五唱、羊/晓五唱、落/沙五唱、散/金五唱、望/壶五唱、化/梁五唱、党/求五唱、北/灵五唱、妆/雨五唱、舌/江五唱、岸/光五唱、笑/云五唱、旧/山五唱、广/君五唱、竹/孤五唱、驾/长五唱、醉/胡五唱、射/花五唱、铁/焦五唱、令/门五唱、旧/卿五唱、五/通五唱、落/金五唱、远/湖五唱、烛/官五唱、陆/新五唱、买/多五唱、直/宣五唱、酒/离五唱、善/林五唱、尺/芳五唱，一共三十一题。注意！是全部列举，一题没拉下。

　　细读一遍，我们不难发现，就一组题字的对仗关系而论，可分为三类：

一、双实词类

肉/桐、羊/晓、妆/雨、舌/江、岸/光、令/门、烛/官、尺/芳（其中“尺”只能称为半实字），共八题，占约总题量的25%。特点：门类大隔，除第一题而外，虚实也不相称，直接作对，明显不工，在单字对课练习里，则肯定会被认为不能成对。

二、双虚词类

驾/长、买/多、直/宣，共三题，不到总题量的10%。特点：一动（动词）一静（形容词），可对而不工，同样在单字对课练习里，也会被认为是不能成对的。

三、一实一虚类

落/沙、散/金、望/壶、化/梁、党/求、北/灵、笑/云、旧/山、广/君、竹/孤、、醉/胡、射/花、铁/焦、旧/卿、五/通、落/金、远/湖、陆/新、、酒/离、善/林（其中“五”为半实字），共二十题，约占总题量的2/3，即超过60%。

由此可见，所谓“限两字不对者”六个字的意思，就是作为题字的两个字之间是不能独立对仗的！然而，建除正格诗钟这一格题目又要求要把这两个字分嵌于两个偶句中的同一个顺位上，按理这里是必须对仗的，这不相矛盾了吗？

　　答案是，既矛盾也不矛盾。

　　我们先来说说不矛盾的情形。

　　众所周知，单个之间不能属对的字词，在句中却可以通过与其相连的字的辅助，组成可以相对的字截单元，因此，解开这一矛盾的关键就是要寻找到这些帮助不能成对的题字组成能成对的字截单元的字词。这些字词就是“附题之字”，先贤们将之命名为“钟眼”，简称“眼”。

对此，大家读一遍王鹤龄先生的一段话，就会明白。

“关于诗钟‘眼字’的构成，各家说法不尽相同，此文所论最确。”而这里的“此文”就是指闽派大家之一的王贡南先生所编著的《诗钟话》。而这段“最确”的“所论”如下：

游/散一唱

　　游遍青山归纂史，散将声伎起勤王。

　　——注:嵌字要有‘字’有‘眼’。此联史公信国跃然纸上。论者或病其有‘字’无‘眼’。盖题是‘字’，附题之字是‘眼’，合而言之曰‘眼字’。一题到手先寻‘眼字’，‘眼字’得，造句乃有范围。”（此句例乃是林则徐的作品。）

　　不难发现，文中出现了四个与“眼字”相联系的概念：题、字、眼、眼字。从文意看，“题”就是“字”，两者实为一体，就是指“游、散”这两个字，我们可以称为题字；眼，指的是“遍、将”这两个字，也叫“钟眼”，通常在点评作品时会简称作“眼”；“眼字”则是“题字”与钟眼的结合，也就是指“游遍、散将”这两对字截。

　　拈出的“题字”（游、散），依定义视为不可对，通过“钟眼”（遍、将）的辅助，形成“眼字”（游遍、散将）成对。

　　如果说《游/散》两字形似可对，说明问题不够清晰，随便换一对：

　　雪平一唱：

　　雪天裘被偕朋辈，平地楼台望子孙。雪天/平地的对法，一目了然。

　　这种情况与咱们平时对对联没什么差别，不难理解。也就是说，通过使题字转品，变不可对为可对。

但无可否认的是：并不是所有拈出的题字都能转品或者有丰富的转品字义可选择。总有一些字，很难转，或能转的义项很少，或转后组词能力很低。

　　遇到这种状况怎么办？

　　好办。诗钟是文字游戏，它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联。既然是游戏，则大可以规定一条只从属于建除格诗钟的规则：在抽到对仗地步很窄的题字是，题字不强求对仗，而只对“钟眼”即可！

　　当然，这一规则，是只服务于建除一格的特殊规则，共它诗钟格目前没有也不必有这项规则。

　　这样一条规则是对或是不对，或者说存在还是不存在，我们还是回到前人的实践实例里来说明：

　　四明贺监湖能乞，五岳青莲远不辞。（远湖五唱　关颖人）

　　帝除窦俨同偕帽，公怒陈琳箭在弦。（箭同五唱　萧叔衡）

明显地，湖/远、同/箭在句中并不对仗，对仗的是能乞/不辞、偕帽/在弦。

　　时人或有认为题字独用且失对是不可接受的，但在前贤眼里却是很正常的做法，同样处理的句子很多。如“卫公海眼通何远，坡老庐山面独真。”（通面五唱　樊樊山）、“画稿皱时焦着墨，禅心磨后铁成针。”（铁焦五唱　伍叔葆）、“花萼空怜通御气，画图谁省面春风。”（通面五唱　陈伯严），“坡笑卢家壶似鹤，荀讥孔氏望如羊。”（望壶五唱　罗掞东）、“桃叶渡江春正好，柳枝开阁放应难。”（放春五唱　易实甫）、“平章张昪孤鸣掌，太守文同竹在胸。”（竹孤五唱　罗掞东）、“蜡照半浓金翡翠，江城五月落梅花。”（金落五唱　杨瑟君）、“梦征燕姞兰为子，帝谓巫阳下有人。”（下兰五唱　高阆仙），几乎俯拾即是。包括樊增祥的“姜夔竹院通凉后，何晏华筵面热时。”等等 。

　　为了能更清楚地说明，我们详细地分析一下下面的例子：

　　寒山社的《投果一唱》：

　　投臣战栗萧琛伏，果子堆花赵构餐；

　　果塞鼻嘲王厕枣，投伤齿愧谢邻梭；

　　投下陈遵留客辖，果然卢肇夺标归；

　　三比前贤作品。

　　第一比：“投臣”，词性是动词，结构是动宾；“果子”是名词，结构是名词加词缀。显然，若依此两字截为对，是不成立的。句子是以四字截成对，即“投臣战栗”对“果子堆花”——用两个完整的事件作对，宽可走马。

　　第二比：“果塞”结构是主谓，“投伤”结构是述补，词性虽同为动词，但若按两字截成对，非常勉强。句子是以三字截成对，即“果塞鼻”对“投伤齿”，同样是以两个故事作对，依然是宽可走马。

　　第三比：“投下”，词性是动词、结构是述补；“果然”，连接副词，结构是主谓，依对联的法则而论，对仗是不成立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原理并不复杂：因为“投”字起首，几乎只能动用，而“果”字起首，除“果腹”一词，却几乎再无动用。如果题字必须成对，则比比都只能嵌“果腹”，显然这是行不通的。

　　当然，“果”字摆在句首，除了动用，还可作副词，如果敢、果断等。但无论如何，你必须承认，它除了作名词用外，其它用法能组的词真的很少。况且，作副词时，也对不了“投”——果敢/投降，也并不工。

显然这样挤牙膏似地苦哈哈做句子，是不可能有什么乐趣可言的。而诗钟毕竟是游戏，娱乐功能是第一位的。

　　记得在联都钟鼓楼，有联友出题“果然”一唱，在下以“然脐积日煎膏膸，果腹三飧适莽苍”成句，以庄周对董卓，事对字对都天然凑泊，故然得意，但如果接下来人人都跟着嵌“果腹”，只怕就不成事体了吧？

　　以上事例说明，诗钟就是诗钟，它不是一般的对联，如果我们完全用对联的规则去套诗钟，有时候就玩不下去了。所以，在一些局部的地方，会有只适用于诗钟的特别规则，比如题字不强求对仗，就是针对这种情况特定的、只适用于建除正格诗钟的、约定俗成的规则。另外，认为诗钟的律仗就是无条件地一定要比对联或诗词严格，这是一种不符合诗钟（犹其是建除格诗钟）特性的错误认识，关于这一点，只要多读一读前人的作品或者钟话类的文章，概念就很清晰了。——当然，这已是题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