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的眼泪

冬子

蓦地里，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冲破了寒夜的寂静。那叫声，如泣如诉，若怒若怨，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喔，是那头上了年纪的老母牛，在前村的篱畔哀鸣：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倾诉人类的寡情?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它用仅有的半条命挣扎着奔向村里最大的池塘，它的血染红了整个池塘。

我仿佛听到老牛断气前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如幽冥之中传来的呻吟，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哀嚎回荡，心中痛感隐隐。

这是父亲谈给我们听的故事，真实感人的故事。回忆又将父亲拉回那个时代——凄惨的场景再次浮现——那是一个毫无经验的杀猪佬，一刀下将牛脖，牛挣脱了……

牛为我们辛劳一生，人类理当学会感恩，内心多存点怜悯才是。我问爸爸。

父亲噙着泪便无奈的说，谁说不是呢！一头有情有义的母牛，为酬主人照顾之恩，它竭尽牝性所能，为贫弱的生产队耕耘并敷衍下一代，羸弱的母牛最终油尽灯枯。人们知道它命已不久矣，便商量着将耕不动田地的老牛趁它还活着结束它的生命，来吃它的肉。

当老牛知道人们要宰杀它的时候，它眼里都是泪水，亮晶晶的闪着光。它的眼神充满了悲伤、抑郁、无奈、无助......然而人类不会在意，即便是最慈悲的人类也不会读懂动物的伤悲。对牝牛的它来说，来人世间只为了吃苦来的。它质朴无华，一心劳作、不求回报。

在六畜之中，牛是最辛苦、可怜的。无论春夏秋冬，牛都不得休息，忙时需要耕田出力，闲时还要拉车驮物。耕田种地时，牛在前面走，人扶犁在后，耕牛往往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拉动土中的犁，异常吃力。有时候老牛真的又累又困又饿又渴怠慢一点，就被农民不停地呵斥，这是不假思索、习惯性的挥鞭抽打。牛是如此辛苦一辈子，怎能忍心将其屠杀以食其肉呢？

我听过老年人说，牛是被骗到凡间的。王母娘娘对牛说，你下去，下去喝得是糖水，吃得是甜草。于是，牛就下来了。果然，牛喝得是池塘里的水，有时候水还没有质量，混浊不堪。吃得是稻田里的草，但到了冬天便吃得是枯草。农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堆一堆很高的稻草，这便是给牛过冬的粮食。

一头牛养了几年以后，它能够识别你身上的气息，它能感知和你亲缘关系，看到你它会露出不可遏制的欣喜和亲切感。只是人类还不能掌握动物的表情和无声的语言。它的表情，话语，我们不能懂。它有悲、有喜，有嗅觉，视觉，情绪，愿望……

儿时与家禽，以及牛、狗有过亲密接触，在我的生活中，似乎有种与动物交流的隐秘通道，它们的泪，我能看得见；它们的语言，我能听懂。我的魂魄在动物之间晃悠着，像鸟、像家禽、我都会对它们有种说不出的怜悯。

如冬日小鸟们的恐怖颤栗、备受煎熬的时光!它们的羽毛沾湿了，小脚冻僵了;刺骨的寒风在林间往来驰突，肆虐逞威，把它们可怜的窝巢刮得左摇右晃;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一阵阵寒冷又把它们惊醒……

瑟瑟索索的它颤着身子，打着寒噤，忧郁地注视着漫天的原野，期待那漫漫未央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在缺少食物的冬天，我常常在窗台上放下一小堆他们最爱吃的米粒，让找不到食物的小生物可以一解饥饿。

物资盈余的今天，我们的饮食习惯、冲突、性欲之所以是现在的样貌，人们享有更多的物质资源，拥有更长的寿命，却感到疏离、沮丧。在遇到高热量的食物时，人类仍然无法抵御高热量食物的魅力，因而导致肥胖问题变得普遍。

我为什么写牛？我背负着生命的苦役，使我不得不用笔和纸来向人们倾诉，白刃当前，眼泪涕零，是何等凄惨的景象。

牛为我们辛劳一生，人类理当学会感恩，多一点怜悯。杀生如果是生存的需要，也尽量少杀吧，尽量能减轻它们死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