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凉灯

资水北岸 秀美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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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凤凰山江苗区群山之巅，凉灯村犹如一位从未被撩起面纱的清秀女子，千百年间安然的存在。

初识凉灯，源于黄于纲和他的《凉灯—山这边的中国》。读他的故事和作品前，我在脑海中堆砌了许多诸如“坚守”、“情怀”、“励志”…等听上去华丽的词藻，但这位闯入凉灯心扉的安静男子笔下灵动写实的画、灵性质朴的文，给我视觉上的强烈冲击，立马撩得我一探究竟的心痒和神往。

国庆终得成行，进入山江镇，夜幕已经降临。暮色中，车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爬升，发动机低低的怒号。每过急弯，车中时不时听到老婆、儿女失重感明显的惊呼。夜色笼罩下，我无从识得盘山公路外侧水泥长挡墙外的沟沟壑壑，万丈石崖，反倒让恐高癌的我体验到无尽的驾驶乐趣。

一脚油踩到底，六小时车程，村口笑态可掬的于纲和廖廖灯火中无从窥见全貌的凉灯如电影镜头般慢慢放大，平和的展露在眼前。

　　水田鸭、高山鸡、湘西辣子、辣喉咙的土蜂酒……初夜的趴体在于纲的倾情主持下，在古朴的吊脚楼前的坪场里开幕。

　　颇有豪迈气息的土碗，浸着蜜色的蜂酒，喝酒的号子自然要有的。苗语、湘西、益阳、新化普通话夹杂的祝酒词、孩童们绕行追逐的嬉戏声、木楼地板上“嗵嗵嗵”的脚步声，在三三二二秋虫鸣中，略显突兀却不失和谐。

　 许是声响太热闹，惊动了村主任和在村口经营着电商小店，惟一留守家乡的年轻小老板。两人的形象均略显黑瘦，但言态中透出的腼腆的热情，如他们提来的浸着米浆色的苗家家酿一般。入得口来，甜丝丝，香气四溢。一碗下肚，暖暖的，如升腾的意念般，红了脖颈、热了脸庞。

　　于纲状态很兴奋，频频举杯，祝酒词在略显塑料的普通话和不太标准的桃江话中双声道自如切换。

于是，酒里慢慢浸出了故事，故事里有凉灯的人，凉灯的物，凉灯的事……那些书中画中的人物和事件顿时无比鲜活起来。而于纲讲述这一切时，眼神中闪现的仿佛恋爱般的温柔光芒。让你感觉到，凉灯何其幸，于纲何其爱。

　　农家饭店的老板，轻声的称着“黄老师”，两口子十分默契的在于纲的叙述中匹配着适当而不失丰富的表情。他们偶尔偏头跟村主任用苗语低声交流几句，我无从知晓原意，但我猜想，必有憧憬。

在于纲的提议和村主任的鼓舞下，女主人回屋精心的拾掇了苗族装扮，即兴作完词，悠长的苗歌便掉落在盛满的米酒里。

　　当长卿饭店檐头的灯成了已显寂静的苗寨唯一的光亮时，长桌宴已近尾声。女主人张罗着在古朴的木板房开地铺，儿女仍在我搭好的帐篷里十分兴奋的翻滚着。围着帐篷踱步的二只小花猫时不时在蚊帘上留些爪印，女儿少不知事的去握手（爪），惊得我鬼喊。

　　安顿好女同胞和孩童，男士们不敢惊扰苗民们土坯房里萦绕的清梦，循着于纲手里的灯光指引，低矮的脚步穿过一条条苗寨幽长的石板巷，到了于纲的工作点——希望小学。一大间不具备任何生活条件的所谓超大空间，角落里没床，只有他口中说睡得下十几个人的帐篷，粗木桌子上有画夹、调色板等等，场地简陋得我都要替他找个坚守14年的理由：诗意的栖居！当然，我没问过他，要不要总结得那么矫情。

秋虫已经睡了，上弦月和点点繁星低得像挂在村里最高的树梢上。此情此景，能吟诗最好，至少该有清茶。

趁着轻快的酒意，几顶帐篷在于纲指挥下，搭在早起阳光照耀不到的墙角下几束仍挣扎着艳丽的格桑花旁。文哥十分应景的从行囊中变戏法般掏出旅行装茶具和简装安化黑茶。

“先去取水井天浴，让水沸腾一会！”于是，一支简单的队伍，向着三组的方向那石崖下的井边行进。淋浴的场面十分香艳，宛如于纲在美院写生的男模群。哧啦啦的凉水漫顶的浇，七十岁的卿老师欢叫着爽。那些试图刺透苍穹的野性的歌和大声呼喊静听远山回响的呐喊，有逃离的快感！

　　茶咕咕噜噜的沸着，黑茶的馨香弥漫。盏盏中，谈到了桃江，谈到了艺术家村落。于纲话有点少，但回归的心思很重。把摇曳灯光下一张留存下来的旧课桌上的一盏清茶，喝出推杯换盏的浓烈，也算是在凉灯难得的体验吧！

夜色愈浓，一干人等排空肿胀的尿囊，放下包袱各自安睡。

　　在太阳醒来之前，睡位旁边早已不见被我鼾声赶走的学哥。我迫不及待打开了帐篷，那些昨晚看不见的房、树，以及无数次心心念念的凉灯，真真切切就摆在我面前。

地里压弯腰的稻子，经纬纵横的土坯墙，摇着尾巴以示友好的大黄狗，和刷了数道桐子油黄灿灿的大门…… 土亦或金黄，是凉灯的主色调。徜徉在有岁月印记的巷里，耳边依稀有苗民早起重放国庆大典的声响。

　　昨晚偶遇的浙江蜗牛父子，正准备架起餐车烹调早餐。此刻，怎么都要植入硬广告了。我弱弱奉上“传承三百年技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百年老字号——纯手工无添加日晒修山面”，正在给小蜗牛煎心形鸡蛋的女主浅浅的说谢谢。

　　索性，乘着曙光，四处勘察地形时，让这一筒修山面解锁各种姿态，与古凉灯肆意的合影。

　　

　　孩子们都起得很早，天亮后的景色对他们而言，没有“海，真他妈全是水”的惊叹直感，却有一万个坚持不洗漱去嬉戏的理由。大的带小的，然后小的带更小的，在泥巴屋门口的塘边，在用片岩平整的屋场坪里，就地一坐，就是游乐处、角斗场。

宿醉微醒的饭店小老板，兜着从寨子里转一圈弄来的十个土鸡蛋回来了，开始在灶台前生火张罗所有人的早餐。我依约提来的修山面，一束束、一根根，争相跳进老板在大锅中调好的辣子汤中。白花花，红艳艳，刺激味蕾又隐隐唇间发麻！

于纲的组织能力再一次得到了体现：就这小个子碗，我得搞五碗！大家快点吃，吃饱吃好，等下带大家去三组看看！

　　喊山，雀跃，在制高点与群山合影。于纲说他经常在崖前的石板上一坐一整天，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道石崖，他都画过。

　　三组显得更加的安静，巨大的溶洞上方，矮密的土坯房错落有致，着苗装的老妇人躲在檐前的荫处听收音机。“坪场里打糍粑下面溶洞里都能听到咚咚声呢！”儿子兴奋得要去探险，可当地人说要翻到谷底才能找到入口，只得作罢。

原计划的割禾、捡山板栗活动似乎也得作下调整。“我们这向在日夜抢收，收慢了，一季的收成都会被野猪糟贱了！”听完头皮一紧，回想昨晚那些赤条条的天体浴，会不会有崖边密林里野猪先生幽幽的眼神？

　　但这私毫不影响孩子们的玩性，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们迅速找到各种合适的道具开展活动。大人们也不例外，踩一脚淤黑的泥，打一个稻草里惬意的滚，抓几条预备着中午打汤的泥鳅。反正，快乐就好！

　　喷香的稻花鱼，搁满辣子的农家豆腐，和着浓稠米汤的锅巴。毋须酒，三组的午餐吃得大人小孩撑圆了肚皮。

　　用于纲《凉灯》中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北上广之外，

名城凤凰之侧的另一个村庄”。

“他们不知道山的那头有『世界』，

只知道身边是温暖的土地，温暖的家”。

愿凉灯这片温暖的土地不浮不躁，越来越好！

愿于纲这个温暖的男子知行致远，越飞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