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喝茶</b></h1><h3><b>马晓安/文</b></h3><h3><b><br></b></h3><h3><b>(一)</b></h3><h3><b><br></b></h3><h3> 2017年,上海一位研究茶道的朋友来西安公干,完了说一定要去碑林看看那个最早的“茶”字。这个“茶”字就在柳公权写的那通《玄秘塔碑》碑文里。句曰“其年七月六日迁于长乐之南原,遗命茶毗,得舍利三百余粒。”“茶毗”,梵语,用火烧,寂灭的意思。不过,此处是荼(tú)意。这个时候,“茶”已诞生,并与“荼”通用。此前,“茶”意之茶,写作“荼”。</h3><h3> 《玄秘塔碑》裴休撰文,柳公权书。还有一通《圭峰禅师碑》,裴休撰并书,柳公权书额,存于鄠邑草堂寺。也有“茶”字,句式与《玄秘塔碑》类。</h3><h3> 陆羽《茶经》行世后,也就是中后唐时,“茶”与“荼”才各司其职了。荼是一种白色的花,有毒。</h3><h3> 弄书法,又喜欢喝茶,就对这事上心。折腾一番,学了一点知识,喜悦之心油然。</h3><h3> 我喝茶基本上是因为不喝酒,以茶代酒,或以茶给自己不喝酒圆场耳。酒,奢靡风盛。以茶代酒,茶,简而俭,德也。这是陆羽说的。</h3><h3> 不过,喝茶赶上了时尚,倒是我未料到的。因为喝茶,又轮回成了这个社会的流行时尚。</h3> <h3><b><br></b></h3><h3><b>(二)</b></h3><h3><b><br></b></h3><h3> 夏喝绿茶冬喝红。</h3><h3> 绿茶喜欢喝碧螺春。碧螺春位我国十大名茶之列,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闻名。自从乾隆赐名“碧螺春”后就成了“贡茶”珍品。碧螺春以采摘先后概分七等,我喝的多是等下之茶。好茶,我喝不起。</h3><h3> 那可爱的似螺曲叶,在八十度的水中,缓缓舒展,像动画映像,魔幻成嫩绿纤细、身披茸茸绿毫的曼妙身材,沉浮在淡淡的鹅绿澄明的镜像里,优雅的舞蹈。诱人的花香果味伴着幽幽清香,徐徐弥漫开来,包围着你,沁入你的心脾,你陶醉了。</h3><h3> 时间,在舞蹈的自由与清香的氤氲中,由你身边无声的划过。直到乐息舞歇,繁华落幕,透亮的玻璃杯里涅槃成鹅绿色的液体。啜口,由舌及至味蕾,及至身和意,凡尘远去,杂念如释,神无滞碍,与天地相往来。</h3><h3> 若是安坐书房,捧一卷黄纸旧书,看这绿色生命在水中舞蹈的映像,“多时念头如释”,澹泊之心可养矣。</h3><h3> 雀舌也喜欢,好看,也好喝。有时候太贵。太平猴魁好喝,不大好看。</h3><h3> 冬天,喝正山小种或金骏眉,不太贵的那种,有暖暖的温馨,暖我的胃,我的身,我的心,我的情怀,让我受用。</h3><h3> 喝茶,享受一种闲适,一种禅意,一种静美。</h3> <h3><b><br></b></h3><h3><b>(三)</b></h3><h3><b><br></b></h3><h3> 我也喜欢两三挚友,围炉散坐,品茗清谈。没有芥蒂,没有边际,没有目的,没有顾忌,古往今来,天上人间,是无比惬意的事情。</h3><h3> 我有时候不明白,晋人尚清谈,为什么要喝酒,而且喝得神形颠倒,鬼魅无界。仿佛不够“清”,没有守住“清”的界限,而跌入重口味的泥沼,背离了清谈的归旨。</h3><h3> 或许是我的误解。</h3><h3> 比如,我原以为,喝茶是文人雅士的事情。喝着茶,聊着诗与远方,那就显得合辙合韵。尽管我不会作诗,也没有远方。然而,若喝着茶揣着袖口底下的手捏码子,讨价钱;若喝着茶说官场运作,人事上下,权钱或权色交易;若喝着茶,打麻将,唱卡拉OK,跳广场舞,写江湖书法,说那些鸡汤的诗文,总是别扭,不伦不类。</h3><h3> 我错了。茶有贵族茶道,雅士茶道,禅宗茶道,亦有世俗茶道。我错在有“洁癖”。</h3><h3> 茶是雅物,亦是俗物。行于官场,染衙门气;行于江湖,染江湖气;行于商场,染铜臭气;行于戏坊,染脂粉气;行于街井,染市侩气;行于黑道,染流氓气。</h3><h3> 茶,是一种包容文化;茶也最容易投怀送抱,做权贵与金钱的狗皮膏药。</h3><h3> 烟与酒,可以三两挚友,安闲中,叼一棵烟,友情也好,思想也好,话题也好,扶烟缭绕,飞扬,而接千里;可以一个人,斟一盅酒,静静的,品那粮食精华、人间旨液的妙境,放纵一回自己的思想,让自己的心做一次诗性的云游。</h3><h3> 可惜,烟与酒常常在江湖中被煮出奢靡的肉的腐腥味,常常也小人得志作权贵与金钱的狗皮膏药。</h3> <h3><b><br></b></h3><h3><b>(四)</b></h3><h3><b><br></b></h3><h3> 尚茶之风起于魏晋以及南北朝。</h3><h3> 喝酒的奢靡成了国祸,于是茶兴。茶兴之际,酒被鄙视,被南北朝廷那些历史都不待见的衰腐帝王频频颁令禁止,尤见北魏文成帝颁布的禁酒令严酷,谓:“酿、沽、饮,皆斬。”酒奢祸国。昏君亦有清醒的时候。</h3><h3> 茶因简而俭方兴。陆羽《茶经》云 : 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茶道之美,贵乎简约。简者,简易也;约者,俭约也。</h3><h3> 历唐至宋,茶风隆盛。</h3><h3> 宋太宗为了“取象于龙凤,以别庶饮,由此入贡”,御旨监制“龙凤茶”。饼膏模有龙、凤图腾。宋徽宗《大观茶论》云 : “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莫不咸造其极。”尽见皇家无上尊贵。</h3><h3> 权贵、官吏知道皇上爱茶,就动了心思。</h3><h3> 三五知己,各取所藏好茶,轮流品尝,决出名次,以分高下,名曰“斗茶”。本是一种雅乐的游戏,与诗词有关。却因权贵、官吏、商贾的介入,演绎成一种硝烟弥漫的“战斗”。范仲淹诗状“斗茶”之残酷云 : “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权贵、官吏以“斗”得“名茶”,献给皇上,以获宠而官运亨通;商贾斗出“名茶”,要卖好价钱而财源滚滚。权与利,让茶肆兴盛,亦让茶之道染了鄙俗。</h3><h3> 于是,就有人深耕茶道,有“分茶”技艺流行。据宋人陶谷《清异录·百茶戏》记载: 有特技者“别施妙诀”,使茶汤纹脉成禽、兽、虫、鱼、花草之物像,纤巧如画,须臾即湮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茶百戏”。这一“神秘”技艺,或云游戏,让茶道步入魅域神秘。</h3><h3> 百姓亦沉醉茶肆,不知今之何世。宋时茶楼、茶亭、茶肆、茶坊、茶室、茶居大街小巷,鳞次栉比,生意兴隆。而且茶馆考究,《梦粱录》云:“今杭城茶肆亦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门面”,市人逍遥忘归。</h3><h3> 想起柳永词云:“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h3><h3> 盛至奢而靡,茶也就成了酒。</h3><h3> 而大宋,不似南北朝。南北朝酒奢而禁酒,酒禁兴茶。大宋,这个开“文人罪不致死”先河的文化开放朝代,茶酒同兴。文人戏酒亦有诸多脑洞大开之故事。然宋没有凭“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之至高无上的皇权,颁布禁令。</h3><h3> 北宋丢了大半个疆土,偏安江南一隅为南宋了,贵族仕人们对茶的痴迷依然。</h3><h3> 后来,南宋亡了,茶还在。</h3><h3> 这个大宋,就留在历史中,让人揣摩不透。</h3> <h3><b><br></b></h3><h3><b>(五)</b></h3><h3><br></h3><h3> 不过,这次喝茶时尚的兴起,似乎却始于老板阶级,是第一批发财了的老板。而文人还在酒场上喝酒。或者说,老板们一喝茶,就把茶价炒的老高,文人还没攒够那么有钱,还没有吃茶的资质。而一拨官员紧跟时尚,也加入了喝茶的时尚行列。官员有钱有资源,或许没钱,但有人张罗喝茶的场子。文人们望而却步。茶的价格又长了一大截。当然,我说的是好茶,不是那种劣质的解渴的劳保茶。喝劳保茶的,基本上都是为了解渴。</h3><h3> 喝茶成为一种时尚,多喻其不同平凡的身份与品味。我私下想,或许是改革开放这么些年,老板们原始积累辛苦打拼,挣够了银子,便静下心来,修身养性,立地成佛,就结缘品茶,回归生活了。于是,引得喝茶风流行,流行成一种时尚。这倒是茶之生命中一次例外的正能量意义。</h3><h3> 这几年我也附庸风雅,添置了一点茶具,一把铁壶,一把陶壺。我不喜欢茶道繁复的程式,所以自己很少喝功夫茶。来了朋友,若有工茶道的哥儿们兄弟姐姐妹妹,我立马敬请上位,拜其主壶。我还是喜欢简约。简约,是我退休以后生活的主旋律。复杂,繁琐,隆重,有仪式感。然而累心,累身。</h3><h3> 偶然看到朋友圈一则“微语”说,对于喝茶,现在茶道“高人”有太多讲究,各种“装”,各种“说道”,玄之又玄,云里雾里的。偶然读书,看日本古代茶人千利休说:先把水烧开,再加进茶叶,然后用适当的方式喝茶,那就是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除此之外,茶一无所有。说的多么动人。动人是因为太真实。喝茶的最高境界就是一种简单的动作、一种简单的生活。其实,喝茶就像生活,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把水烧开,捏一撮自己想喝的茶,放入壶里,泡上即用,就这么简单。</h3><h3>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