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和我

芳芳

　　这篇美篇文章的图片编辑好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此后迟迟没有配上文字，没有在朋友圈公开，是因为我怕朋友们看到后，认为我是在买秀，晒我们夫妻的恩爱。其实不然，我们和大多数夫妻一样，过的是平淡的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庸常生活。平时在一起吃饭睡觉，然后各自上班去忙着赚吃饭的钱，实在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只是有一点，工作闲暇之余，我和唐喜欢去旅行。一个不大的城市，一处不起眼的景点，一洼湖水，一片草地，几朵鲜花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和愉悦。在游玩的过程中，我也拍了点照片，但唐是一个不喜欢拍照的人，因此我们夫妻俩拍的合影并不多。

　　一日，闲来无事，我把这几年我和唐外出游玩时拍的合影编辑成美篇，编辑美篇的过程中，每一张照片都让我回忆起一段美好的时光，心底渐渐的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偶尔出去旅行，给我们平淡的日子增添了很多乐趣。看着那些我和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又感叹时光的不尽用。冬去春来，不知不觉间岁月已改变了我们娇媚的容颜，往后余生，会有更多时光的痕迹浮现在脸上，肢体上，我们终将会老去。

　　既然选择了对方，并相依相携走过了半生，半生的考验已足以证明我们能共同走过今后的岁月，就再也不用怀疑，更要珍惜，珍惜当下的生活，今生我和唐是一家人，来世，他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很想给我和唐拍的这些合影取一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知心爱人？觉得有点矫情。我知唐是知我心的那个人，可我有时候并不知他的心。偶尔做梦，梦中他牵了别的女人的手，成为了别人的先生，决绝的弃我而去，梦里我心凉如冰，醒来后发现我的手很自然的握在他的手中，一时恍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恩爱夫妻？也不十分的贴切。我们这对夫妻，遇到事情，话不投机，也会吵架，打架，俩人扭在一起，你推我桑，闹的不可开交，但到最后还是偃旗息鼓，鸣金收兵，最终谁也没有离开谁。在一本书中看到一句话，说什么打不散的夫妻，才是真正的夫妻。现在看来，我们夫妻二十七年来，彼此狠狠地骂过，打过，也曾想过离开对方，到最后还是在一起，这样看来，我们是那种真正的夫妻。我们的婚姻不会更幸福，也不会更不幸福，但离开了对方，是绝对的不幸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每一对恋人牵手时最初的心愿。也有例外的，就像我。我嫁给唐时并没有这样明确的感觉，我觉得我是糊里糊涂的成为了唐的新娘，在牵他手的那一刻，也不能确定今后能不能和他白头偕老。唐在那时给我的一封信里，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张，说什么：永远爱你、永远爱你、永远爱你。其实，这都是谎话，有脑筋的女人听了一定哈哈大笑，这句话充其量也只能代表唐当时的心情，结婚几年后，他早已把这句话忘到九霄云外了。

　　有一次我们吵架。我骂他：“我们刚开始交往的那时候，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爱我，爱我，难道现在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他低头吃饭，眼睛望着电视，不吱声。

我再推他：“你说呀，说呀！”

他立马跳了起来，怒吼道：“你还让不让人吃饭啦！这么愚蠢的问题，也只有你这种女人才相信。”

我恨的气结，被他如此当面揭穿，实在下不了台。

本来期望他很爱怜地回答我：“我保证以后不再惹你生气，好好爱你。”想不到竟然是如此无情的一句话，实在是冷水浇头，令人控制不住，我顺手便又跳起来踢他。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话：“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那一张嘴。”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存在，要说有，那也只有黄金和玉了。

　　我们之间既不是知心爱人，又不是恩爱夫妻，想来想去，我觉得给这些合影定名为“小眼睛和我”比较适合。

　　小眼睛和我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们并不是对方的另一半。

我们性格迥异，他木纳，我热情。他做事谨小慎微，我做事风风火火。我们有各自的兴趣爱好。他喜欢和朋友喝酒聊天，在家一个人看电视。我爱阅读，常常捧一本书，做一个安静的宅女，沉浸在书中。

　　许多时候，我们彼此在那个155平米的家里漫游着，做着个人的事情，转角碰着了，闪一下身，让过对方，那神情，就好似让了个影子似的漠然。更有多少夜晚，我在卧室读书，他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音量高了，我隔墙喊一声：“电视音量关小一点。”很快，那边就没有声音了。过一会儿，轻轻地“吱”的一声，卧室门开了，唐端一杯水，或一盘葡萄放在我的桌前，转身拉上门，出去了。

　　生气了，吵架了，俩人呆在两个屋子里，不出一声，冷战，面壁思过。唐说，这叫做给对方一个空间，反省反省。

等到吃饭的时间，唐自然会去做饭。我在卧室一边读书，一边听着厨房里哗哗的流水声，叮叮当当的切菜声，不一会儿，唐做好了简单的清汤面片，把饭端到我的卧室。

我心里很委屈，坐在一边不动筷子。

他把小炕桌搁在床上，把碗放在小炕桌上，面里淋上醋，滴一点油辣子。

“ 来、来、来，先吃饭。”唐来拉我的手。

“不吃，不吃！吃了你做的饭，我会胃疼！”

我眼里泪花闪闪，声音哽咽，我暗暗地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可我很不争气，眼泪哗哗的流。

唐在一边不出声，递来纸巾，默默地看我哭。

等我情绪稳定下来，他往我碗里搛菜，坐在小桌对面吃饭。

有时他把饭留在小桌上，关上卧室的门，一个人到客厅去吃。等我吃完了，他又过来给我盛饭。这样，在无声中我们又和好如初。

吃了唐做的面，我并没有胃疼，相反我很享受这种过程。被这个男人宠着，我心里温暖，四肢百骸舒畅柔软，一种幸福的感觉。

　 唐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我们俩人生气的时候，他虽然也用一些好言好语哄你，但更多的时候是用无声的行动去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比如，给我做一顿饭，送一盆花，在微信里给我道歉，写一些花言巧语的文字。

他不动声色的用实际行动来让我明白，这个男人心里装着我。

　　唐不善言辞，平时话不多，缺少幽默感，和他在一起让人压抑的很。结婚之前我心里并没有接纳他。我觉得这个男人不是我理想中幽默风趣，翩翩风度的白马王子。和他相识三年，我们之间还是隔着一条朦朦胧胧的界限，无法真正的跨越过去，到谈婚论嫁了，我仍然犹豫着，没有作出决定。而小眼睛一心一意地想和我进入婚姻的殿堂，他着急，可着急也没有办法，没有我的表态，他只能耐心等待。小眼睛能等待，可他的父亲却等不及了，对他大发雷霆，“什么样的一个女孩，三年时间，你都搞不定她，不行就算啦，好女孩多的是！”

唐的父亲的话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无形中给他施加了一定的压力。

　　有一天，唐用小眼睛看着我，眼神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啦？”我问他。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考虑再三，我不愿失去你，我仍想和你结婚。”

“为什么？”我很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因为只有和你结了婚，我以后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你，如果你成了别人的太太，我想照顾你，就没有这个权利了。”

唐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听了小眼睛的话，我心里还是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它深深的触及到了一个女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小眼睛说的在理，我是一介女子，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宠你爱你的人呢。我心里明白，他虽然长相不咋地，但心地善良，没有坏心眼，有担当，是个用行动来做事的人。多年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化开，为了这句话，在一个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我坐上花车，成了唐的太太。

　　我和唐自小生活在农村，对土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爱，好像那是一种出自骨髓的血脉相连的情愫，丢也丢不掉，割也割不断。  

婚前他常带我去乡间的田野里游玩，田间地头，上山下坡，挖野菜，采蘑菇，领略大自然的风光。婚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只是那时候没有相机，没有手机，很多美好的瞬间没有留下日后回忆的痕迹。没有车，去不了远的地方，周末出游只能去县城附近。  

老爷山、南山、朔北乡的水磨茶园、唐的老家门前的那座山，常常是我们驻足游玩的地方。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们煮点肉，卖两张酿皮，半斤白酒，择一处平坦的草地，在花丛中仰天躺着。小眼睛喝酒吃肉，我采花吃酿皮，蓝天下白云飘过，蝴蝶在眼前翻飞，蜜蜂嗡嗡作响，就这样，把春花秋月都一个一个的送掉了。

　　 2012年，向朋友借了一点钱，我们买了一辆车，白色的起亚狮跑。有了车，我和唐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车这个代步工具，它是脚步和思想的延伸，脚步去不了的地方，只要心想去，它就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卖了车的那段日子，唐每日喜滋滋的，好像狮跑是他的儿子似的。他说，这下好了，有了车，我就可以带你去远一些的地方玩了。

我说：“你说的远有多远？”

“天南地北，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唐突然变得像一个热情似火的小伙子，顺口就说出了这种豪言壮语。

后来证明，这个小眼睛的男人兑现了他的承诺。近在家门口的田间地头，远到小镇、草原、沙漠、海边，每逢周末，节假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唐开车，我们一起去旅行。

　　寒来暑往，几年内，周边能玩的地方我们几乎都走遍了，也拍了许多照片。我们没有专业的照相机，拍照技术也很差。拍照时，举起手机，把人放在镜头里，咔嚓一下，就OK了，至于怎样调焦距、光线、色调都完全是一抹黑，所以拍出来的照片可想而知不怎么好看。

　　唐长了一对小眼睛，远远看去，那对小眼睛似乎闭着，像一条线一样，定睛细瞧，才发现眼睛是睁着的。他是近视眼，外出游玩时眼睛上架一支墨镜，这样人就显得有一点成熟，还有那么若有若无的一点点酷。小眼睛藏在深邃的墨镜后面，让你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墨镜让唐看起来有了几分男人的深度和范儿。

　　唐不爱拍照（或许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拍照）。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尤其不愿和我一起拍合影。偶尔和我一起站在镜头里，他僵硬着身体，戳在你身边，头昂起来，脊背挺直，表情冷冷的，完全忘了他是在和妻子合影，好像拍照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我有一种被人冷落的感觉。想一想，本人颜值还是蛮高的，配他的长相，毋庸置疑，我还是略胜一筹。和他一起拍个合影，只为了在我们游玩的时候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过后慢慢回忆。你不愿和我一起拍，那好，我还不愿意和你拍呢！我一气，转身就走。这下好了，唐知道了我想和他合影的缘由，到下一个地方，我不拍照，他反而主动会去找人给我们拍了，也能配合我，抱抱我的肩，做一个亲昵的动作。

男人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你不理他了，他才知道你的重要性，你把他当一个皇帝一样敬着，你在他心里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像空气一样，他看不见。

　　 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等于嫁给了这个男人的整个生活。这个男人的吃喝玩乐就和你休戚相关。

我和唐在家里，无非就是做饭，吃饭，看电视，然后上床睡觉，我们也会聊聊天，谈谈自己工作中的事情。尤其是我，嘴上没有把门的，一点点小事也会让我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的说给他听。

小眼睛一边看电视，一边嗯嗯啊啊的应付我，有时候也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这个人在家里话不多，让人压抑的很。可一旦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情绪高涨，满面红光，猜拳喝酒，音调高了，声儿壮了，话也多了。酒过三巡，和朋友们手舞足蹈，和着高亢的音乐，扬起手，扭起秧歌，在一片哄笑声中，拿起麦克风，唱起了花儿：“哎……想起了……我的阿妹，面叶儿……捞不到嘴里……。”我听见他无所顾忌的唱青海花儿，就不免会想到，也许他是爱太太，可是他也爱朋友。谁说一个丈夫只有和妻子在一起时才可以快乐？

　　有时间了，唐爱和朋友们喝点小酒，这是他唯一的爱好。可是他的这个爱好也太频繁了，三天一聚，两天一醉。酒量有限，三五量下肚，人就爬在桌上起不来了。朋友们还在猜拳行令，他可好，干脆爬在桌上睡觉。聚会结束了，大家唤他，“走啦、走、走，该回家了。”小眼睛才迷迷糊糊的起来，摇摇晃晃的回到家。

唐晚上出门去喝酒，他不回到家，我就不能安然入睡。夜深人静，我在家里听见他开了单元门，上楼，一步一步，脚步沉重、缓慢。上两个台阶，倒退一个台阶，上一层楼，停下步，抓住楼梯扶手缓一缓。上到六楼，到了家门口，抖抖瑟瑟的掏钥匙，开了门，进了家，一会儿，又没声了。等你过了一刻钟去看他，好家伙，人家已经在马桶上，或是在阳台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他睡的香甜，我却一夜无眠。

这样的剧情经常上演，对我，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和煎熬。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种生活非常的绝望，我觉得我过的是一种迷迷糊糊不清醒的酒鬼的生活。

可是，小眼睛很会卖乖。他晚上喝醉了酒，第二天早晨不等我起床，打扫干净了屋子，做好了荷包蛋，把早餐放在你面前。

怎么样的一个女人，除非真正把心横着长，要不然，对待这样的男人，还是无法决绝的离开。

　　小眼睛是个没有什么原则的人，他说他爱清洁，每天把家里打扫的窗明几净，衣服凉的花花绿绿，稀薄的头发一日洗一次。可他一个月几乎不洗一次澡，等我说他了，他才去洗，洗澡也非常快，一刻钟不到，澡就洗完了。

抹桌子时，抹到厨房了，顺手拿起这个抹了卫生间的抹布再抹厨台。扫地时，一抬手，扫把上去扫厨台。

在家里，我怎么舒服怎么来，行动完全自由。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我掐他，拧他，用玩具摔他的头，他也不恼不急。

工资由我支配，钱尽着我花。他给我买东西，宁可买贵的，不买便宜的。出差在外，无论去了哪里，回来时总会给我买一件衣服，带一点小礼物，让我心里暖暖的。

　　 唐下班回家基本上是三部曲，先蹲马桶，然后吸一支烟，吸完烟拿起扫帚扫地。

即使下班时间是在饭点他也会先拿起扫帚扫那再干净不过的地，而不会钻进厨房。做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渐渐的，我饭做的多了，他就很少做饭了，只有在我值班的时候他做简单的清汤面片给我送到单位来。

小眼睛对饭菜没有任何要求，力求简单快捷。他越要求简单，我越做出美味丰富的食物。爆炒鸡块，清炖鲫鱼，回锅肉，我做的色香味俱佳。他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好吃！”唐最喜欢吃的是面食，我们家几乎顿顿饭离不开面，一海碗面，他吃的肚饱肠圆，汗流满面。

可惜他再怎么吃也总是不长肉。

　　 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敦煌，回来写了一篇游记，女儿看到后评价说，想不到爸爸妈妈在没有她陪伴的时候，也能把日子过得这样丰丰富富，这让她很欣慰。她借那片游记也发了她的朋友圈，朋友圈里女儿对她的小伙伴们说，她相信，爸爸妈妈之间是有爱情存在的。

我们夫妇之间是否有爱情存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况且，我们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个年龄再谈爱情似乎有些不相宜。我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定型，不论爱与不爱我们都会走下去，等我们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再来看我和小眼睛之间的这些照片，那时大概又会有很多不同的感受。

　　夫妇之间的事情，酸甜苦辣，混淆不清，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小小的天地里，也是一个满满的人生，我不会告诉你，在这片深不可测的湖水里，是不是如你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想来你亦不会告诉我，你的那片湖水里又蕴藏着什么，各人的喜乐和哀愁，还是各人担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