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花开的时光

小菲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很久没去奶妈家了,最近以来一直忙个不停,从安全生产达标活动到无人值守准备工作没间断,前不久不小心腿碰伤了一下,上不去奶妈家住的单元楼,只能等几天再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可能身体休息静养的时候,思绪就会飞飞扬扬、恣意潇洒起来,这一段寂寞的日子里,一个人静坐在家,奶妈的音容笑貌那么亲切的浮现在脑海,过往的事情一点一滴清晰想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陕北的一个小镇。黄河岸边很安静又久远的一个小镇,是陕西的最北端,和内蒙靠近,风土人情民风淳朴。在那里度过了单纯的童年时代。小时候因为爸爸妈妈在县城上班,无人照顾我,所以刚满月时就被送到奶妈家抚养。奶妈家儿子多,当时上边有三个哥哥,他们年龄比较差距远,还有一个四哥,因家庭条件困难送别人家抚养。奶妈很喜欢女孩子,对我分外疼爱,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爱,留给我印在心底的温暖的幼时回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里年轻时她个子很高,人长得白皙清秀,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几乎从不高声责骂过孩子们,过去的日子很清贫,地里辛勤劳作一年永远干不过来的活,家里那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都得她操劳,但是奶妈她从不责怪谁,甚至唠叨都很少,只是在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悄悄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在昏黄的油灯下,做全家人和别人家的针线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奶妈家原来还富裕,奶爹家是当地望族,开的字号遍布内蒙准旗、伊旗等地市,当时和奶爹两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但是第二年土改时家产充公,生活变得一贫如洗,家里生活重担一下子落在奶妈一个柔弱女人身上,从此她靠不分昼夜给人家做针线活补贴家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物质生活太贫乏,但我并没受苦,家里唯一的一块床单是我铺,我的衣服没有一件补补丁,做出饭先给我盛下,每天等哥哥他们上学后,奶妈就用铜勺炒一个鸡蛋给我,并催我说快点吧,等一阵你哥哥回来看见鸡蛋羡得不行。后来我渐渐懂事,总是等攒够几个鸡蛋再让奶妈炒,给哥哥们分一点。呵呵,铜勺里炒的鸡蛋是这辈子觉得最香的炒鸡蛋,清香的菜籽油、油汪汪的黄黄的小小鸡蛋饼至今难忘记。后来去过不少高档酒店,品尝过各式花样的炒鸡蛋,但是再没有当初的味道和心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的前半生里,有两次生重病,每次都是奶妈照顾休养,奶妈用温柔的话语解开我的心结,悉心照料、陪伴,给我做可口的清淡饭菜,到处打听治病的草药,无微不至关爱,陪我度过艰难的时光。后来奶妈常说,你爸爸每个月给奶妈家八块钱,就是那点钱帮全家人度过了艰难日子,这个恩情一辈子不能忘。懂事后我常想,其实你给予我的爱意岂能用钱来衡量,人这辈子有很多感情不能用钱来代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我快十岁时爸妈让我回到县城上学,只有假期能回去老家,每次回去时三哥便欢呼雀跃,一边说:“你怎才回来,妈妈早就准备给你炖排骨,专门给你留下等你回来”。啃排骨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冬天的火炕很暖和,我们坐在炕上小书桌上写字做题,奶妈在炉灶边做饭,炖排骨、点豆腐、炸鸡蛋泡泡,然后烩细杂烩菜,家里满是薄薄的青烟雾气和弥漫香味,奶妈边忙活边和我们拉话,听到我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露出淡淡的微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还记得三哥当时说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每天有炒鸡蛋、炖排骨呀,等三哥长大挣下钱给你买很多很多。记忆里冬天温暖小屋是我们假期活动的主地盘,三哥和我在土炕上的小桌子上做题,聊天。他上大学后,坐在桌前修改诗句,并读给我听,还问我哪一句写的最赞,当时我哪懂什么,随意凭直觉就点评,反正三哥听得总是美滋滋的样子。他上班以后,假期回到老家,有时拿出他的笔记本,和我讨论他工资收入多少,每个月开支多少,他总是不浪费一分钱,但是对家里人很慷慨。回老家当然少不了带很多东西,乡下买不到的水果、日用品,很细心。哥哥们都很友爱,很关照家里生活,邻居们都羡慕说,奶妈是有福气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隔多年后有一次在奶妈家里和三哥聊天,他说他在瘦身,现在缺乏锻炼,健康状况必须改善。我笑的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说过的话不,还记得你的愿望不,那时候你说你的愿望就是每天可以啃排骨。然后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童真难能可贵,什么时候都是不褪色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十几岁时候我到榆林中学上学,寄宿在学校里回家的次数很少,奶妈就不停寄东西到学校,烙石头饼子、干炒货、家里种的果树上结下的水果应有尽有,不停叮咛问寒问暖,而奶妈在岁月的流逝里渐渐老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妈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蜜蜜的细纹,尤其到冬天弄土豆粉、腌菜时手上的细纹裂开了,冻得红肿的样子还是继续干活,几百斤大白菜腌制成酸菜是一家人整个冬天的主菜,那时候陕北人的冬天都是这么过的。秋天的时候晒豆角、葫芦条、萝卜干,为漫长的冬天做准备,主妇们费尽心思为一家人的温饱操劳,到了腊月地里没活了, 但是家里的活更多了起来,缝补棉衣,为每个人做一双鞋、做一件新衣。这个时候奶妈更忙了,早早就准备东西,腊月十几就开始做酱油、擀豆面、生豆芽,擀豆面每次只能擀一点,需攒十天半月才行,这可是个累活,还有做茶食、醉枣、冻海红果子,记得每次做醉枣时,奶妈都用干净的布仔细抹去红枣上的泥土,一个一个小心翼翼放到罐子里,然后上边喷洒白酒再封住口,冻到小南房里。到了正月走亲亲时用来招待客人。因为奶妈人随和,家务活又做得细,所以乡亲邻居有喜事凑热闹时,她都去帮人家忙,农闲时奶妈家里是聚会点,总有一大群女人来家里拉话、做针线活,常常是一屋子欢声笑语时,奶爹回来不紧不慢说一声,这一群女人当家里是议事厅了, 然后悄悄拉上门又出去到生产队的队房里闲聊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淡却温馨的日子就这么溜走了,等我渐渐回城里上了学,奶妈不知不觉就老了,她高高挺拔的身材低了下来,我已和她一般高,她的手还是那么粗糙却又黄又瘦,我的手很白皙细嫩,匀称舒展没有一丝细纹,奶妈常把我的手放到她手里轻轻的一边揉一边和我说话,我问她说: 是不是等到老的时候每个女人的手就都那么样了,奶妈笑的说:不是,燕子肯定不会,奶妈是因为从小没上学干的活太多。在闭塞落后的陕北,即使是有条件的家庭那个时代都只让男孩子上学,因此奶妈没有读书机会,这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供养每个孩子上大学是她一生的心愿,用奶妈的话说,让每个孩子成公家人,她虽然没文化几乎不识字,但是对念书这个事管理的很紧,哥哥们放学每天回来她常检查作业,她不懂得作业上写什么内容,但认得对号、错号,奶妈管理的办法简单却有效,发现谁的作业本上有错号,谁就干下午所有的活,出去拾草、和奶爹到地里干农活。哥哥们都天赋不错,又有奶妈严格管理,后来哥哥们都前后上了大学,一个个离开家乡工作,再以后他们的孩子送回来老家让奶妈带,每个孩子都是到了上学时才回到城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妈虽然不懂什么学前教育,但是做人的基本礼数一点不放松,从小的时候就教育我们应懂事、懂礼数,很小时候领上孩子们到别人家里做客必须叮嘱,大人说话不能随意打断,夹菜时不能满盘子乱翻,以后还告诫,女孩子不能大声吵闹,说话必须温温柔柔,对人得诚实不能私下说东说西讲人坏话,都是些朴实的道理。后来哥哥们的孩子几乎都上名牌大学,有的在西交大,有的在北京名校,大哥家的儿子现在到香港大学读博士,三哥有时笑说:奶妈没文化,否则能当个教育家。这时候奶妈就一句话不说只是悄悄的欣慰的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奶妈搬到城里来住,七十多岁还是那么勤劳,每当我们去她那里,她总是关心问这问那,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居然懂得那么多,她知道香港很远 ,那里人就喜欢甜食,说话却很难听懂,她知道北京房子很贵,还有雾霾,上班得走很远的路,她知道长江以南冬天很潮湿,没有黄河岸边的土炕温暖,因为她的孙子孙女在那里上学工作。她还是每天不到六点起床给外孙女做早饭,还是会逢时节的时候备下粽子、煎饼、茶食给每家人分发,不管谁去她那里临走时总是让你带走你喜欢的东西,每次当你离开的时候,她总是站到阳台上远远望你的背影,久久不回去,等你走远后偶尔一转身,她还在悄悄站立在那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妈有时说,她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没文化,就是围锅台转了大半生,有一次,我问奶妈是从什么时候起学会做饭做家务,她笑了笑说,从十来岁起就开始学会了,打里照外忙里忙外,这辈子记不清干了多少活,做了多少顿饭,就是劳累的命运。可是就是这粗茶淡饭,人间烟火给了我们多少温暖,奶妈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树,岁月的历练之后枝繁叶茂,给我们遮风挡雨,有她在的家永远是我们心底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句古话,人总是往下亲,确实情真的。奶妈和我的爸爸、妈妈一直来往亲密,关系很融洽,他们都是勤快、善良、朴实的人。现在我的奶妈、爸爸、妈妈都上了岁数,身体有病自己扛就怕影响孩子的生活,我的爸爸、妈妈远在西安,平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们,现在的他们已丝丝白发,背不再挺拔,走路时步履蹒跚,每次想到这些我都有说不出的感觉,只想说,时间啊你再慢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间似水悄悄流过,只留下浅浅印记。我已从青春少女到不惑之时,不由得感慨岁月太匆匆。半生浮沉经历已太多,明白人世间冷暖,遇到过虚情假意的欺骗,亦幸有人真心无悔的爱恋,虽有冷风冷雨,但更多有和煦春风,我曾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自己的路, 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但每个人心里一定有温暖的记忆,就像 每朵花都有阳光照耀, 都有微风吹拂,每个春天不曾忘记每一个风来花开的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许潇燕,女,70后陕西榆林人,电力系统工作,喜欢闲暇时涂写文字,记述心路,感悟心若似水,岁月静好,用心留下爱过、生活过的印记。文章多发表在《西部散文选刊》《青海湖》《文化艺术报》等期刊,系《作家摇篮》签约作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