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外婆

风清云淡

<h3>七月,为了写一篇追忆儿时的短文,我到了一趟外婆家采风。</h3> <h3>外婆家在信江北岸的傍罗塘尾村,现在归鹅湖镇管辖,改名叫傍罗村。村庄已变了模样。</h3><h3><br></h3><h3>村东山岗一片小森林不见踪迹,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和玩伴在树林摘野果掏鸟蛋,这片小森林承载了我儿时无限的欢乐,现在取代它的只是一排排小洋楼。</h3><h3><br></h3><h3>我穿行在洋楼之间,心中有些许惆怅。东塘还在,它担负着浇灌山岗下几百亩良田的重任,没有人敢随意毁掉它。</h3> <h3>池塘岸边是延绵起伏的小山包,山包上的松树密密麻麻,碗口般粗壮,长得比人还高,树底下的荆棘茅草长势茂密,人已无从落脚。</h3><h3><br></h3><h3>村里的田间小路已硬化,一条主干道向前延伸,两边建有学校,商店和高大气派的民居。</h3><h3>村里静悄悄地,只有老人,小孩和狗,青壮年都已出去打工。</h3><h3><br></h3><h3>自外婆过世后,二十多年未到过此地,乡亲已不认得我。<span style="line-height: 1.8;">站在外婆的老屋前,往事一幕幕又涌现在脑海。</span></h3><h3><br></h3><h3>门前田间青青的稻秧随风摇曳,一浪紧追一浪,象是在欢迎我这个飘泊游子的归来。</h3><h3><br></h3><h3>远处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我极目远眺,仿佛又看到外婆拎着蓝子摘菜归来。</h3> <h3>旧社会的农民很苦,外婆的娘家是傍罗月塘,世代贫农,帮地主家做佃农,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家境贫寒的外婆从小就被送给人家做童养媳。</h3><h3><br></h3><h3>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让象外婆这样的穷苦农民翻了身,当家做了主人。</h3><h3><br></h3><h3>小时候,从外婆的片言只语中,知道她参加过儿童团,拿过红缨枪站过岗,打过土豪分过田地。</h3><h3><br></h3><h3>外婆会唱很多红军歌曲,用她的傍罗方言唱起来,非常动听有趣。晚上睡觉,外婆就是讲着红军故事,唱着红军歌曲哄着我和表弟们进入梦乡。</h3><h3><br></h3><h3>其中有一首我还记得几句。——我的崽我的崽,十七十八无钱讨老婆哟,我的崽崽。借塞,借兮晓得借塞,哪汪来个洋钱借哟,我的崽崽。抢塞,抢兮晓得抢塞,哪汪来个洋钱抢哟,我的崽崽……</h3><h3><br></h3><h3>从这些断断续续的歌瑶里,我知道了旧社会穷苦农民的苦难深重。</h3><h3><br></h3><h3>外婆后来嫁给了同样是佃农的外公,土改工作组把地主的大宅院分给了包括外婆家在内的四户贫农,把地主一家赶到偏房居住。换了人间啊,曾经这幢马头墙的佃户,现在成了它的主人。</h3><h3><br></h3><h3>解放初期,经过战火摧残的农村非常贫困,医药卫生条件也不好,百姓的死亡率很高。常年的辛苦劳作,加上忍饥挨饿,外公的身体不好,一场重病,夺走了他的生命,只留下外婆和几个尚未成年的子女,那年,我最小的阿姨才三岁。</h3><h3><br></h3><h3>听外婆讲过一件事,印象非常深刻。外婆的家娘非常节俭,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甚至一家人的短裤补到鞋垫一样厚,都舍不得扔掉。</h3><h3><br></h3><h3>待到过世的时候,拆开她的枕头,里面塞满了国民党时期的金元券,可怜无知的老人阿,不知换了人间,这堆钱已一文不值,还不敢声张,偷偷地烧掉,生怕套上一个通敌罪名。一家人痛哭流涕,生活是多么苦啊,却没有享受到这些钱所发挥的价值。</h3><h3><br></h3><h3>我是外婆的大外甥,从小外婆就宠我,有什么好吃的,住在大宅院的四户人家都会给我吃。住上厢房的大外婆家里是做豆腐的,那油炸的豆腐渣饼,香香酥酥的味道,令我记忆犹新,回味无穷。</h3><h3><br></h3><h3>大宅院侧面是一口池塘,儿时,我和玩伴们在池塘里戏水,在垂柳上抓蝉。晚上,看萤火虫飞舞,坐在池塘边听大人们讲古。</h3><h3><br></h3><h3>傍罗没有大山,是一个缺柴火的地方,要到江对面的鹅湖山去砍柴,再步行十几里地,过渡船把柴火挑回家。当时信江上没有桥,坐渡船经常有翻船事故发生,这其中的苦呀,只有傍罗人自已知道。</h3><h3><br></h3><h3>外婆非常勤快,天刚亮,就扯着大嗓门,把我和表弟们赶起床,她洗衣煮饭,然后下到田地劳作。<span style="line-height: 1.8;">让我们拿着钉耙畚箕到村里转悠,把落在路上的猪粪牛粪耙到畚箕里,然后拿回家。</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猪粪倒在粪窖里做有机肥,牛粪要把它拿在手里,拍成一个饼状,有点象现在做烧饼的样子,然后再拍到土墙上,让它风干,用来做烧火做饭的燃料。</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牛粪也分成色,有稠</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的和稀的,稀的不好做牛屎饼,稠</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的有粘性,贴在墙</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上牢牢的,每当发现一堆稠</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的牛粪,就象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非常开心。我和表弟每天乐此不疲,成了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一项工作,完不成是没有早饭吃的。</span><br></h3><h3><br></h3><h3>吃过早饭,我和表弟又要去打猪草,猪栏里的猪还等着我们的猪草去喂呢。</h3><h3><br></h3><h3>待到了秋收以后,我和表弟又要把家里养的鸡赶到鸡笼里,再挑到田里让鸡去吃收割后落在田里的谷子。</h3><h3><br></h3><h3>童心未眠的我,一边打着猪草抓着蚱蜢,一边又翻着跟头。和小伙伴们比谁的镰刀扔的远,扔的远的人就赢一把猪草。</h3><h3><br></h3><h3>外婆种了很多菜,她又牵挂着嫁到城里的女儿。待到有空闲的时候,她把挑粪浇菜的木桶洗干净,一边让我坐在粪桶里,一边的粪桶又装满各种蔬菜,然后挑着我和蔬菜,一步一步朝县城方向走上二十里地,把蔬菜送到城里女儿家。</h3><h3><br></h3><h3>到现在我二堡街大桥口的老邻居还会笑话我是粪桶里长大的。待到我大一点,外婆送菜时我便不再坐粪桶,只是跟在后面走,那时候,也不知道累。</h3><h3><br></h3><h3>童年的我又辛苦又快乐,这段经历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品格,面对困难不屈不挠的精神。</h3><h3><br></h3><h3>后来我上学后,每当结束寒署假我要返家时,外婆都要让我带很多农产品回家,我嫌麻烦不愿意,外婆从村尾追到村头,我不拿外婆誓不回,弄得我每次回家都累的不行。</h3><h3><br></h3><h3>农村人是纯朴的,他们真实又善良,每当小时候去外婆家,村民见到我都会说,外甥倪回来了。没错,他们用回来了三个字,在他们心里,我就是这个村的人,我已融入到他们的生活当中,他们大气舍得,小时候没有少吃他们的东西。</h3> <h3>我把思绪拉回,站在老屋墙根,脸贴在老屋的青砖上,眼睑慢慢地湿润。<span style="line-height: 1.8;">眼前的断砖残墙,就是我成长的地方。</span></h3><h3><br></h3><h3>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外婆啊,儿时的玩伴啊,你们又去了哪里。</h3><h3><br></h3><h3>我恍惚间又听到了池塘埠头上外婆捶衣的声音,又闻到了南瓜干,豆鼓果,柚子皮那香香的,辣辣的味道。那是儿时的味道,那是外婆的味道。</h3><h3><br></h3><h3>外婆啊,我想你了,你不要怪我这么多年没有来看你。</h3><h3><br></h3><h3>生命里的一些人是抹不去的,你把我带大,你教我坚强。你勤劳善良大气的品格,永远驻扎在我心里。</h3> <h3>外婆啊,人生二场大事已经把我压垮,我是多么渴望你的抚慰。</h3><h3><br></h3><h3>当我又站在曾经成长的土地上,心朝起伏,久久不能平静。</h3><h3><br></h3><h3>我仿佛又听到外婆铿锵的声音,告诉我眼前的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走不出自已的心魔。<span style="line-height: 1.8;">我仿佛又看到外婆慈祥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期待,有鼓励……</span></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