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滋味

缪昌松

文字：从那以后

编辑：从那以后

图片：百度工艺

　　人到中年，记忆在退化，身体被掏空，一双看山看水的眼眸，也变得像雾像雨又像风。

走过四十年芳华，染白了双鬓，印深了双颊,青丝成白发。经历五十载沧桑，磨平了棱角，修炼了心性，单纯变圆滑。物是人非，中年多舛。“冷”、“惫”滋味，犹为凸显。

当一个人吃过苦，便知道苦也能受。经历起起落落的人事，走过峰回路转的山川，曾经的激情随青春远逝。不再为错对癫疯，不再为浮沉动容。于是，我们会不修边幅，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和什么人也不想走动。不知不觉，冷漠变成了我们的态度。

　　自生以来，没有几人能做到四大皆空，七情六欲驱使我们走西闯东。从记事起，我们对听过的、看过的，各种吃穿住行的新奇，都尽其所能地接近、尝试、直至占有。都曾为了一个新奇，呕心沥血费尽心机，靠自己不懈的坚持，贵人的帮助，还有一点点的运气，终得尝所愿:

  想吃螃蟹，于是慷慨解囊，蒸了几对。蒸时香气四溢，掀开蟹盖，品一口蟹黄，齿齿留香。之后吃蟹肉，鲜美可口。吃第二只，怎么感觉有些异样？再吃第三只，怎么感觉有点凉…

  年少时，曾为一件牛仔、衬衣，迷的是夜不能寐。年青后，为了一件三羊皮夹克，也被弄的是食不知味。而今，岁月无情，肌肉变得松弛，脸上刻满了年轮，湮灭了我们最后的一点爱美之心。觉得穿啥也换不来年青，只能认命。于是，两件工作服轮流服役，越过春夏秋冬，走遍天南地北。这时的穿衣，只为了遮风、护体…

  设法让国外的兄长带来一瓶威士忌。舍不得打开，置于酒柜橱窗。常打开柜中灯光，在柜外观赏…在一个特别的日子，搁置了各种琐事、收拾好心情，在精心设计的场合，郑重地打开品尝。茗一大口，啊…，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除了难以下咽和中国白酒一样，更少了几许浓香。心中更是失落，心情也一落千丈…谁解其中味，一把辛酸泪。

　　住惯了老房子，从没觉得有多糟糕。日日与之相伴，熟悉的一花一草，在某个换季的清晨，偶然发现花团锦簇、枝繁叶茂，平静的内心会泛起一波涟漪，给平淡的日子增添一番美好。

直到有一天，去了亲戚新装的大房子，锃亮的内堂，各种会用和不会用的电器…那富丽的家装，勾起了我从没有过的强烈欲望--我要买新房。于是，整日幻想在小区园林内漫步，在新屋书房内品读。客人来了，一杯香茗，促膝家常。也可以两杯红酒，在吧台边俯瞰遥望。想着，门前繁华似璀璨星空，窗外清冷如远山寒水。在喧闹里拼搏，于宁静中枕眠。听风观雨，俯瞰芸芸，不枉此生…

于是，东挪西借，倾其所有，蓝海一梦真。新房装修很快，那时的每一天都在实现一个一个脑中的念想，满足了一波一波的欲望，日子过得忒充实倜傥。不曾想，交房的那一天，竟有行至水穷处，不见云起时，那种满满的失望。接踵而至的是月月催款的压力，仅存的一点点新福感，最终也被消耗殆尽。真是身板为我奴，新屋成我主，本来清净无一物，私欲掳心，论作奴。成何如？望断天涯路。欲把新装慰劳苦，临了尽落寞。虚无，虚无，后悔当初…

还记得第一次买车，快乐了好久；后来换了更好的车，也只兴奋了一周。其实，往后就是买艘游艇、买辆飞机，再也比不了当初的从无到有…

每一个得偿所愿的新奇，带给你的快乐只在那一瞬，之后会失望直至空虚冷，而失去之后又会痛心。很多人的一生，都在得失中纠缠和权衡。相比自己这么久的辛苦和痴迷，这份得到太过轻微，远没有追求过程那么令人陶醉。追求的过程，一点一点的接近，一日一日的新颖，这才是最美的享受，最长的滋润。

  要放过自己，对自己好一点。看淡结果，不是说对万事冷漠不上心，而是要享受过程。不要有过高的奢望，给自己一个合适可达成的标准。快乐的程度，是由快要达成追求的数量决定，好高骛远，极易功败垂成。一个平天下的宏志，毕其一生恐难实现，还不如多几个修身。

  不要为最终的获得抱有多大的期许，要清醒地记住，获得可能是一段快乐的结束。之所以周而复始，开启一段又一段的追求和讲究，就是要享受着一段又一段的旅途。

  要看淡不平事。盛世也有炎凉时，何况风云变幻中。即使信仰被阴暗彻底摧毁，你不应是万念俱灰，而是看淡一切的悠然惬意。所谓的高尚其实只是向你炫耀的游戏，很多的美好，只是一副面具。所谓的邪恶，只是面具被撕去…做一个小富即安的红尘过客，以包容之心待人，以平淡之心看事。万事有阴阳，正是因为阴，才更显阳的可贵，这样想着，格局会提高，困扰会变少，每天都是好心情。

　　要培养好奇心。生活中不是缺少美，只是缺少一颗单纯的心。

春来朝雨一觉醒，最喜户外踏青。

乡野春风里，桃红柳绿下，小桥流水边，做片刻的钓者，远离熙熙，远离攘攘，得失了无痕。

夏季观荷听蝉声，紫藤树下纳凉荫。

半杯清茶见底，厚几分，透几分，净了身心。

几缕幽香飘起，浓几许，雅几许，醉了意境。

  秋风秋雨绵无尽，落叶牵起离别情。

有人说不懂情怀的成功者不是好男人，有情怀在身，美味用眼睛来品，此种情境，不会吟诗也会吟。

  冬来萧瑟残梗哀，帘卷西风紧，雪舞层层冰，寥寥几枝梅，我见犹怜。

  用简约的心境处世，用纯粹的内心猎奇，心生莲花，处处都是唯美，四季都是春…

　　学会释放压力。常在工作的路上，突遇大雨倾盆，这时不妨把车靠边停下，就势躺下，最好还能把脚高高翘起。聆听窗外淹没一切的雨声，对耳朵进行沐浴，内心如同是一场修行。看车前暴雨如注，身边的草木，时而隐约，时而变得婆娑，陪同眼睛去旅行。

或邀上三五朋友，四人掼蛋，其余人起哄瞎折腾。胜了吹牛皮，败了再战一局，打出绝妙配合时，哈哈大笑不甚欢喜；也会为处于逆势，偷鸡成功而洋洋得意。打牌的人没有压力，看牌的人指东打西，真的，幸福的门槛很低。

  即使压力山大，生活再忙，也可以怀揣梦想。心之所往，管他戒律操守。任流水飞云远逝，任斜阳凌波覆来，我自纵横天地，独逍遥于幻境…

在快乐中畅想，温玉款款，红袖添香，羞语闺中事，相拥白月光…

在睡梦中品味天降祥瑞，生活中再没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新奇。

如此，中年的生活一定是有滋有味。

　　中年生活中，都有一段特殊时期，就是孩子在青春发育。这个时候，孩子遇事特别敏感，相当叛逆。经历过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彼此依赖，一直是如胶似漆。有一天，孩子突然变得你不认得。带她去玩，她不感兴趣。一家人想聚聚，她偏不想去。在家怎么都不能顺她意，天天和你对峙，每天身体在拖着精神走，精神在身外游。

  说话声音大一点，她觉得你不可理喻，根本不懂她，于是野蛮怼你，叫你闭嘴。

在家回单位微信，她也会生气，说你自私霸道，就知道要求她远离手机，不拿镜子照自己。和她说是因为工作，她根本不听，继续下去，只能使争吵升级，对你冷暴力。

  小的时候，父母指哪去哪，每月回老家探亲，和爷爷聊天，和奶奶矫情。还说，爷爷三个孙子，就她孝顺。如今大了，也不愿回老家，再不粘着爷爷奶奶。真回去了，躲在屋内玩手机，很少看到身影。爷爷总是喃喃自语，小时候多乖顺。劝她懂点人情世故，和她讲爷爷奶奶的慈爱，她嫌烦、不回应，再讲，会让我们吃闭门羹。

  唉，小的时候，天天盼她长大，期望以后能有出息，还自私的想着孩子以后对自己有多孝顺。可长大了，一直和我们较劲，每天和我们对峙，真的很疲惫。这时候，回忆是块糖，只能想想过去，在回忆的时光里甜蜜滋润。

  如今手机的功能强大，一扫，作业答案就出来了，于是手机变成了救命稻草。学校老师一再强调，一定要独立思考。为了改掉这个恶习，远离手机妖魔，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她总有无数的理由，以激进的姿态和父母抗争，我们只能一次次妥协。直到初三二模考试时，以她优秀的天分，竟考出那么平庸的成绩，我们急火攻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没收了手机。那几天，她像刚断奶的孩子，从身体到内心都在煎熬，难受的发疯，甚至有极端的念头。这一次伤她太深，说再不和我说话，还用刀刻在案头。一字一字，犹如剜我心头肉。我伤心欲绝，恨自己无能，不能用科学的方法，和她交心，只能野蛮的、以不对等的做法迫她改进。这一次伤她太深，后来一直在不同场合，尝试和她道歉，与她搭讪，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应。

但是我还要说一声，孩子，你确实很优秀。每一步，都走的比我精彩。中考考出了优异成绩，进了我们梦寐以求的附中，还被分到了重点班级，爷爷讲，这一次是真正的“三好”学生。

期望时间能抚慰伤痕，寄望三年高考后，在另一个城市你能记得父母的好，淡了这次纷争，用电话和我们倾述思恋之情。

　　孩子，你真的很辛苦。总是有补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题。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牛少。这一段时期，爱对立，爱愤恨，其实也是懂事的开始，是对责任和未来生活的靠近。因为压力山大，只能释放于最亲的人。常常为孩子的悲催求学之路而无赖与伤悲，也曾为畸形的教育现状而扼腕叹息。我只能以泛滥的爱来弥补对孩子成长的亏欠，以无差别的鼓励来温暖孩子的心灵。

因为这一刻，或许是这一辈子，闺女与我最纠缠最亲近，这样想想，磐石之心也能融化，此生怎么相处也是不尽。

其实，无论多么疲惫，让感动打开急躁的大门，用怜爱舐犊之情，浇灌疲惫的身心，你会觉得孩子的一言一行，都是一篇舒情散文。

考得高分时，你会感动的泣不成声，没考好时，你会为担心孩子而无限爱怜。

孩子在身边，眼中都是孩子的身影，装不进风花雪月、万种风情。孩子在上学，心里装的是孩子的学习前程。

太亲近，怕孩子厌烦，慢慢习惯了在她附近。

尝试一切她觉得高雅的事，总会为研究出她的一个喜爱而开心；每一次为恰到好处地帮到她，都会喜不自禁。

  曾为喝到闺女喝剩下的奶茶，开心了好一阵，觉得和闺女不分彼此，好亲近；也曾为闺女和别人聊到她的父亲，她那种自豪的口吻，满足不已，尽管她当面总是很高冷。这反差，感觉父亲像是孩子，孩子像是父亲…

　　在你最艰难的三年里，父亲愿作彻底的改变。伴你左右，放弃一切的世俗追求，以你的喜乐为喜乐，以你的忧愁为忧愁。以读书伴读书，以写作伴写作，完全融进你的生活，做你的倾听者，在你视线内驻守…

  三年后，不一定能踏上京沪之路，不一定能迈进清北之门，可想想她有什么样的父亲？我尚能驰骋人生，她一定有令我惊诧的锦绣前程。于我而言，孩子，你已是最优的传承。感谢你来到这个家庭，你的垂青，让我享用不尽！余生还为你守护，下辈子还做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