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天，低头走路

悬铃木

　 生活在城市里面，人们出门视线便被高楼大厦遮住，在单位视线被电脑控制，在家视线被手机控制，连走路也被车轮子取代，于是便少了抬头看天与低头走路的时间。

现在亲人间聚会，在一起聊天的少了，完玩手机的多了，同学、朋友也是手机里面一个虚拟般存在的人物，看到也不想说话，也不是完全不想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无话可说，你和他都在变，变得更加冷漠，更加孤独，更加佛系，好像我们都不需要倾诉情感，感觉拥有手机便拥有了世界。

这些变化，表面上看是科技在进步，人们生活方式有了多样性。我不否认，但我认为人们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没有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进步，甚至很多是在走下坡路。比如有人总结说，中国人真正丢失的十样东西，分别是：放心、热情、健康、安全、热闹、回忆、满足、简单、自由、真情。

这些变化，和抬头看天与低头走路有什么关系吗？我认为关系大得很。抬头看天是对宇宙的思考与敬畏，低头看地是脚踏实地的务实，总体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是人们不可缺少的一种处事法则。然而，一切图快、图及时，使得人们逐渐在丢弃这种法则。

中国的古典哲学《易经》认为世间存在“天、地、人”三才，还告诉我们“天人合一”的道理，综合来看便是“天、地、人”三者要自然和谐相处，然而万物之灵的人类，创造了人类文明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万物间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人类自身也不能幸免。科技的进步带来工作生活的快节奏，你要的一切让手指告诉屏幕就轻松搞定了，你不用看天，便知未来天气阴晴，你不用走路，千里之外的商品坐着飞机往你家里跑，看似极大的好事，但也弊病多多。

首先是文化方面的损失。唐朝李白有一首诗叫《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如果是现在出门不是汽车就是高铁，哪里还会有这么情真意切的诗句。我看了不少唐宋时期文人传记，他们流传下来的脍炙人口的佳作都是在上任或流放的路上写的，或喜或悲，一壶浊酒，都能用诗词及时抒发情感，那时的行路工具要么是船要么是马车，多数还要步行，很多人在路上都要走上月的时间，他们正是用路上的时间创作了这些经典的史诗。乘坐现代的交通工具，待在铁皮箱里，坐在沙发椅子上，不用看天，不用走路，到地球上任何地方的时间也不超过一天，这种环境，恐怕就是苏东坡在世，也难以写出美妙的诗句。

其次是人们自我修行方面的损失。我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般寺庙和道观都建在山上，原来我以为山上清净，便于僧道修行，这固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我以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山上的环境便于抬头看天和低头走路，而抬头看天和低头走路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曾经就在苏北的大山里居住过好几年，一出门除了看到树木就是蓝天，我时常会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天空遐想，是一种闲趣，更是一种修行，半天坐下来，思想常常有收获，不信你可以试试。再者，山上的道路崎岖不平，容不得你走路不低头仔细看，哪怕你对这路非常地熟悉。山路变化的因素太多，比如，树上掉了一根树枝挡住道路，雨水山洪过后山路塌方，一只小动物突然出现山路上，野兔、山鸡倒也无所畏惧，若是蟒蛇、野兽麻烦就大了，所以在山路上行走务必要低着头行走。我记得我高中的政治老师去黄山旅游时，就没注意低头看路，结果摔了一跤，把门牙给磕掉了，本来那老师长得挺帅气的，失去一颗门牙后，帅气就大打折扣了。

再次是对自然资源的损失。《礼记·孔子闲居》上有一句话：“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古人都搞清楚了天地日月的“三无私”是世间最大的无私，它们给予人类的恩泽，不分贵贱贫富，人人都一样。然而，人们只把天地日月恩泽当寻常。

人的自然本性在于利己性，即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也有一些无私的人，那是后天的德育造化的结果。自私的人性产生的后果是中和或抵消自然界无私的属性，天地日月的“三无私”往往很容易被自私的人类所忽略。因为对于自私的人，名和利是他追逐的目标，勾栏和瓦舍是他梦想的乐园，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是他生命存在的方式。试想，一个整天忙于蝇营狗苟的人会有感于天地日月的恩泽吗？

即便这样，天地日月还是对自私的人一样地给予“三无私”的恩泽，只是他们的自私的本性让他们无视无私的存在。天地日月皆有灵性的，不知他们是否有伤感。

丰子恺说：“我的心为四件事情所占有：天上的神明和星辰，人间的艺术和儿童”。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思想造诣，光从这句话的身上，我便百分之百地赞同丰子恺先生的大师级水平。丰子恺的德育造化使他感受到天地之外不再是空洞无物，天上除了星辰还有神明，人间除了儿童还有艺术。我曾想丰子恺先生一定是位极其快乐的人，作为我辈应该向他学。

我也在努力尝试看天、看人间的欢乐，一有机会我便抬头看天，低头走路，以便我有时间和机会去发现欢乐的世界。但是目前，我只能看到天上的星辰与云彩、地上的蚂蚁与小狗，并没有遇见神明和艺术，不过能看到一点东西也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了。

文：悬铃木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