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二十年前，我来到一个滨海小城打工，那时的我还不到20岁，正值如花似梦的年龄，却背井离乡在一家餐厅做服务生。餐厅规模不大，有八个包间和一个大厅，一共有12服务员，但除了我之外都是女孩子，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个个活泼开朗。</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刚来的那几天，饭店还没有开业，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有两个小时用来做培训。培训完了一群女孩儿就去逛街或聚在一起聊天儿，而做为店里唯一的男服务员，我就变得形单影只，孤独寂寞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大厅里和看门儿老人聊天。我抱怨这个城市太小，没有好玩儿的地方。老人笑眯眯地说：“谁说没有好玩的地方，你要是不嫌远，就借辆自行车沿着城东的那条大路一直走 ，用不了两个小时，你就能看见大海”。老人话语平静，神态安详，但是当听见他说到“大海”两个字时，我几乎惊叫着蹦了起来。对从小在平原长大的我来说，能看见大海简直是一份难以想象的幸福和奢望。“大海！您是说城东面有大海！”老人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就连邻座正在闲聊的几个女孩儿也好奇的把目光投向我。老人注视我片刻后很认真的说：“对，往东走不到二十多里就是大海”。天呀！我高兴的手舞足蹈，简直有点眩晕了，就连这暖暖的阳光也仿佛变成七彩的，慢慢地在眼前旋转起来，像极了一个美丽的万花筒。</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要去看海！”这个想法立刻在我脑海中跳了出来，不迟疑，也不想等待，年轻的心迫切想实现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我急切的询问老人：“哪里能借到自行车？”老人不紧不慢地说：“我的自行车就在院子呢，你可以骑我自行车去，但天黑之前一定要给我骑回来。”我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谢过老人之后就径直地向院子里的自行车跑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老人的自行车是一辆旧式的二八型自行车，虽然有点儿旧但是很结实。我推上自行车刚要走，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去哪里？是去看海吗？”。我惊讶地回过头，一个皮肤白皙，留着披肩长发，穿着红色上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儿站在我的身后。她是店里的服务员，刚才一定是听到了我和老人的对话才追了出来的。我点点头说：对，我要去看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没见过海，也想去看看，你能带我去一起去吗？”女孩儿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里满含着期待和忐忑。脸上因为激动和羞涩，变得有些绯红。</b></h1><h1><br></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犹豫了一下，使劲按了一下自行车觉得车胎气充得很足，就很爽快地对她说：好吧，我们一起去看海！”她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脸上掠过孩子般惊喜的笑容。</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小城真的很小，骑行了10多分钟我们就来到了郊外，向东望去果然有一条笔直且宽阔的马路一直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我想这一定是老人说的那条通向大海的道路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也看不到车。这是一个石油小城，白天人们都在忙着上班，就连小城里面的马路上也是空荡荡的，更别提这条荒郊野外的路了。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载着她在马路上不紧不慢的骑行，为了打发寂寞，我们开始聊起了天。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说：“我名字里有一个华字，人们都叫我晓华，你呢？”。我回答说：“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双字，同事们都管我叫阿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阿双？你是南方人吗？”她好奇的问。</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说：“不是，我是河北沧州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那你的名字前面为什么有一个阿字？”</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同事都这么称呼我，说这样叫显得亲切”我回答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她浅浅的笑着，声音如烟似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你为什么不上学了，这么早就出来打工？”她接着问。</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骗他说：“我脑子笨，学习不太好，尤其数学成绩更不好，所以不想上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脑子笨？有多笨？”她追问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逗她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数学特别不行，加减法题经常做错，后来我想了一个好主意，在家里数了100个玉米粒儿放在书包里，然后藏在课桌里，算数学题时我就数玉米粒儿，那时候100以内的加减法就再没有算错过。后来到了期中考试 ，我的书包被树枝挂破了一个洞，当天我也没有发现就背着破书包去考试，那100个玉米粒从破洞里掉的一个也不剩，那次考试20以内的加减法我都算对了，20以上的加减法都错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20以内的加减法你怎么算对的？”她好奇地问。</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你傻呀，我不是有10个手指头和10个脚趾头吗？20以内加减法动动手指头和脚趾头就能做对了”。我很认真的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话音还来落，身后便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她笑得很欢快 ，连自行车也跟着摇晃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你可真是笨到家了，以后我不叫你阿双，我觉得叫你阿笨更合适。”</b></h1><h1><b style="font-size:22px;">“阿笨？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不过也挺好听的。”我笑着答应着：“笑够了没有？该说说你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出来打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她沉默了一会儿语调舒缓的说：“我的家在山东菏泽，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上中学，父母都是农民，一年到头也剩不了多少钱，我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报考大学，我出来打工多挣些钱，就可以供两个弟弟上大学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刺痛了我的心。多么善良的女孩儿，多么美好的前途，都被贫穷耽误了 ，命运太不公平了，像一个恶魔！</b></h1><h1><br></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骑行了一个小时左右依旧没有看见大海，我有些犹豫了，前方到底有没有海？离海还有多远？停下自行车我们坐在路边休息。路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野，看不到一间房子也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鸟斜着翅膀在低空飞来飞去。我问她：你还去看海吗？如果不去，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她用手捋了一下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目光坚定的望着远方说：“当然要去，我觉得现在离海已经不远了。你看那些飞来飞去的鸟，好像就是海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注视着那些身上有黑白颜色的大鸟许久，倾听着它们“呀呀”的叫声，慢慢地我确认这些鸟就是海鸥！因为我从电影上看到过。先前的犹豫一扫而光，我忽然觉得海就在不远处，我甚至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海浪声，甚至连空气中也呼吸到了海的气息！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们又重新上路了，刚才的疲劳已经感觉不到了，充溢在我们心头的是满满的信心和看海的渴望！</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再次骑行了不到半个小时，我看到了路的尽头，那里一条绵延不绝的用石头砌成的的堤岸！有白色的水花从石头后面飞溅而起，像飞扬的雪花。我使劲蹬着自行车，车子像一条受了惊吓的鱼快速的向前方驶去。十几分钟后我们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放眼望去石砌的堤岸下面是一片藏青色的大海！海水泛着鳞鳞的波光一层层，一簇簇争先恐后地向堤岸冲过来，撞击着岩石发出雷鸣般的涛声，海浪碎成千千万万个水花飘散开来如烟似雾！我们都被眼前这雄浑壮阔的情景震撼了，过了片刻晓华才恍如从梦中惊醒般发出惊叹“哦，这就是大海，太壮观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起来。我们两个人像远行的游子一样扑向了大海母亲的怀抱，我们一起在海边岩石间嬉戏追逐，在岩石缝隙间捡拾美丽的贝壳，任海水淹没裤脚，任浪花打湿衣服，我们畅快的欢笑着，追逐着，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无拘无束撒欢。天和地已经浑然一体分不出界限了，像一位杰出画家涂抹出的色彩斑斓的幕布。海鸟欢叫着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像无数小精灵呼叫着欢迎我们的到来！突然一个巨大的海浪向岸边袭来，我们赶紧转身向地岸上跑。情急之下晓华向我伸出手大声的喊：“抓住我的手，一起跑！”没有任何犹豫，我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握紧一个少女的手，柔软、温润、滑腻，我怦然一动心中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飞速跑上了堤岸我突然有了劫后余生般幸福，面对身后汹涌而至的潮水我们大声欢呼着，就连飞到身边的海鸟也受到惊吓四散飞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疯玩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夕阳落山的黄昏时分，海面上慢慢的平静下来，鳞鳞的波光也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色，变得更加雄浑壮观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晓华，我们该走了，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赶回去”我对她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好吧，我们现在就走”晓华答应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当我重新推上自行车要走时，晓华站在堤岸上双手拢在嘴边面对着大海依依不舍地喊：”再见了，大海，我们一定会再来看你的！”。</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回程的路变得不再漫长，我们打破了初见时的拘束，像一对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一路上欢声笑语，畅快淋漓。在无话可说时她问我：“你会唱歌吗？我们一起唱歌吧？”</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我说：“我唱歌不行，五音不全，这荒郊野外的别把狼给召来。”她在后边咯咯地笑着说：“那好吧，还是我自己唱吧，我上学时在班里是文艺委员，唱歌还拿过奖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哦，这么厉害，那好，你唱，我洗耳恭听就可以了”。那天我真觉的很庆幸，跟一个会唱歌的女孩儿出行，真是一件天大幸运的事情 ，再枯燥旅途也不会孤单寂寞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夕阳仿佛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扑通”一声跌进红色的湖水中，溅起西方漫天绯红的晚霞，像燃烧着的火。晚风从身边轻轻地吹过，有一丝微凉，四周静悄悄的，在这无边的静寂中身后传来婉转的歌声……</b></h1><h1><b style="font-size:22px;">这歌声在春天的原野上回荡，像流水叮咚的小河，又像一个人深情动听的诉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穿过了春天到秋天，</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人生有几多追求，</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人生有几多梦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啊，在寻觅在跋涉，</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在热切中将我呼唤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既然选择了你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此生就相依相伴……</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歌曲视频在下面↓）</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看海回来后我们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忙碌的间隙她总是报以我温馨的笑容，我也是笑着点点头算是回报。偶尔我们也坐在一起聊聊天，诉说一下各自的烦恼和欢欣，大部分时间是我在说，她总是静静的听着，她那专心致志的样子真的让人感动。</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忽然有一天她神情忧伤的对我说：“我后天就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我一愣，忙问：“你去哪里？”她说：“家里托人帮我在深圳找了一份服装厂的工作，工资比这里高好几倍。我后天就去报到了”。“你还回来吗？”我追问着，她使劲的摇摇头，转身便离去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临别的那个晚上我送给她一盘磁带，是叶倩文的《明月心》，我对她说：”你喜欢唱歌，就让这歌声伴随你度过每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她接过磁带，小心翼翼的放在包里，”然后拿出一只“英雄”牌钢笔递到我手里，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喜欢写作，希望你能用这支笔创作出最优秀的文章。”我接过钢笔点了点头刚要说“再见 ，她忽然变魔术般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计算器塞到我的手里，笑着说：“这个计算器你收好 ，再算账时就用它，别再数手指头了，再见了，阿笨，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一起看海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再见！”我的声音低沉而凄楚。她使劲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在这一刹那有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发梢间滴落，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明亮而美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她像一颗水珠融入了茫茫大海。在那个通讯手段落后，联络还靠写信的年代，两个背景离乡四海漂泊的人，一旦分手，一转身便是一辈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晓华离开的日子里，我经常在夕阳落山的暮色里，把目光投向西天那一片火红的晚霞，在晚风中我时常会想起她，想起我们一起看海的日子，孤独寂寞的时刻我时常面对着南方那片遥远的天空发愣，当微凉的晚风吹动我沉重的思绪时，我常常在心底问：一起看海的女孩儿，你在他乡还好吗？……</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