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桥头

仓颉摄影俱乐部 马王芳

文/马雄伟 图/马王芳

　　都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普天下以情人冠名的地方可真不少，什么“情人崖”、“情人塔”、“情人洞”、“情人谷”等等，等等。光我们这个小县城，就有两处，一处叫“情人岛”，在林皋水库那边；另一处就是耸立在县城老南门外的这座小有名气的情人桥。

　　立秋后的一天下午，为了一睹情人桥的风采，我让正在度假的小外孙淇淇领着我，沿着原来的老公路向南走了三、四百米，便向西拐到一处山峁上，远远就看见了她的雄姿。果然气宇轩昂，气度不凡，令人肃然起敬。许是少男少女们在附庸风雅，郑重其事的将这座罕（井）东（坡）铁路北寨隧道西边的铁路桥命名为“情人桥”。掐指算来，铁路桥已经经历了三十六个春秋，“情人桥”也叫了二十多年吧！

　　情人桥东西走向，长约五百多米，横跨南河山崖之间，腾空而起，迎来送往，是罕东线上的交通要道，以后又成了青年男女幽会的地点。听说这些年来，为情所困的青年到这里寻求解脱者时有发生。我还真佩服这些年轻人说走就走的勇气，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同时我也有些纳闷，冰冷的铁轨，水泥做的梁架和枕木，这些凌驾于山川之上的建筑物，怎么就和柔情蜜意、缠绵悱恻的恋情连在了一起，最终还成为殉情者的葬身之地呢？

　　刚刚下过一场雨，午后的空气还挺湿润。山川峁峁，尽管都是黄土荒丘，但也时有绿色植被镶嵌，尤其是崖畔上一丛丛挂满绿珍珠一般果实的酸枣树，更给空寂的山川平添了几分生气。远处，被岁月剥蚀的只剩下残缺土丘的古城城垜，仍然依稀可见。几千年前，曾经轻抚过昔日县衙旌旗的山风，而今又在川道中回荡，带着历史的沧桑和深邃扑面而来。

　　山坡上，谁家果园的早熟苹果已挂满枝头，染红偏处一偶，也染红了河谷一些不知名的山花，红绿相间，五彩斑斓，加上一簇簇盛开的格桑花、一串红，真好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卷，正向情人桥头徐徐铺开。

　　小淇淇拉着我的手，翻梁爬坡，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情人桥东头。不承想，这里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山梁上，桥墩下，桥中间，都有游客在走动。“台北新娘”照相馆早已架好照相机，给一对对新人取景拍照；一家旅游公司带着十多名头戴太阳帽，手执小旗旗的队员正在桥头集合；更多的则是正在热恋的年轻人，他们时而在桥上追逐嬉戏，凭空依栏看朵朵流云掠过山峰，俯瞰脚下鸟儿自由飞翔；时而依偎在桥墩下，听河水悄声细雨，看荷花亭亭玉立，荞麦花迎风摇曳。

　　孩子性野好动，淇淇早已按捺不住，撇下我蹬蹬蹬踏着水泥枕木，跑到桥那边玩去了。看到桥上游人不断，特别是对面几个村的群众为抄近道，常常骑着摩托车或电瓶车从桥上往来县城，我也想试探着到桥上去转转。不料刚走几步，便发现旁边的护栏多有破损，人行道上铺设的钢筋水泥条也偶有断裂，让人一眼就看见了桥底，而心有余悸。我本来就有恐高症，只好望而却步，折回到桥头了。

　　驻足情人桥头，我大声喊着正在桥上玩耍的满头大汗的淇淇注意安全，不经意间竟发现两边栏杆上，支撑铁道的水泥构件上，甚至整个桥身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诸如“我爱你”“永不分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天愿作比翼鸟，入地愿为连理枝”等字样，还有许多中箭红心的图案。这些笔迹杂乱、东倒西歪的乳白色、墨蓝色、或大或小、或英或汉、或文或图的爱的宣言，有赤裸裸的表白，有信誓旦旦的誓言，还有直抒心意的诉求，这些信息，像一颗颗青年男女相恋相爱的滚烫滚烫的心扉，构成情人桥上一道独具魅力的爱的长廊。

　　一声汽笛长鸣，情人桥开始晃动起来，桥上游人纷纷向桥头跑去，胆子大些的则身体朝外，或蹲或站紧紧贴着外围护栏。一列运煤专列从隧洞驶出，正缓缓进入情人桥上。被掀起的一股股风浪，在山谷间久久穿行。火车呼啸而过，看着脚下滚动的石子，感受着颤抖的整个桥身，我终于醒悟了。原来，这些一路走来的青年男女，这些涂满桥身的爱的千言万语，不但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而且承受住常年累月的重压、打磨和千锤百炼。爱情这朵花，只有经过冰冻霜杀才能积蓄能量，只有经过风吹雨打才会更加美丽动人。情人桥不愧是情侣们的精神家园，甚至是极个别痴情者的归宿地，这时，只是在这时，我仿佛猛然置身于梦境，在朦胧中隐约看到，从情人桥的桥墩上，枕木间，以及栏杆里扑腾扑腾飞出一个又一个长着双翅的小男孩。他们个个精灵可爱，光着屁股，手执弓箭在情人桥上飞翔，小男孩们名叫丘比特，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此刻，他们正在张弓搭箭，寻找目标。据说谁中了他们的金箭就会产生爱情，中了铅箭则会失去爱情。爱神们在巡视，在行使职能。不一会儿，情人桥周围即有几十颗红心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幸运者们激动万分，纷纷以告白，誓言等形式在情人桥上相约相许，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而少许中铅箭的失恋者，则会怨天尤人，哀叹命运不公。

　　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了，淇淇跑的浑身困乏，嚷着要回家。游人们却游兴正浓，没有丝毫倦意。有人在草坪小憩，有人在桥上徜徉，还有人支起了烤肉摊子，更有小青年们在期待“人约黄昏后”的罗曼蒂克。

　　承载着幸福而又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情人桥啊，多么沉重和震撼！也许当初在这座桥上山盟海誓的青年男女，已终成眷属，也许当初在这里的甜言蜜语，已经被山谷的河风吹散。但是，情人桥是月下老，情人桥是铁的见证！

　　太阳终于压山了。我看见一对老人从县城赶集回来，正从山峁那边蹒跚地来到情人桥头。两位老人看上去已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特别是老汉，脚蹬老布鞋，上身短袖对襟汗衫，却穿了一条迷彩军裤，尤其显眼的是肩上背了一个旧褡裢，从前到后都装满了茶叶、卷烟、一些日用品和从县上取的快递等，手上还攥了一把什么新品种树苗。老汉腿有点跛，被老婆搀着。而老婆一只手挽着老汉，另一只手还要护着肩上背的大包袱，那是赶集卖剩下的布鞋、鞋垫和小孩衣裤等。老人们在桥头稍事喘了一口气，擦了擦汗，便双双走上情人桥，一步一步向桥那头的村子挪去。

　　夕阳似火，象一簇簇金箭似的射在老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然后定格在情人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