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平平的美篇

范平平

乡村小小代销店

当今社会科技发达、市场繁荣，人们熟悉了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的百货大楼。光临了精美绝伦、美仑美奂的精品商厦。尝试了规模空前、洋洋大观的跨国超市。出国旅游见证了世界上最金碧辉煌、最豪华奢侈的购物天堂。你的人生阅历是何等豪情万丈，你的情感是何等心旷神怡、得意洋洋……。

但是你是否见过上世纪60年代、隐藏在穷乡偏壤、灰驳落秃、寒酸简朴的乡村代销店呢？……

昏暗的视觉、逼㡱的店铺、陈旧的摆设、简陋基本的民生必需品，透泄出几分沧桑、几分悲凉、几分土俗。它黙默无言、它不值一提它难以啟齿、它潜身于人行稀落的乡村民居中，它就是和我八年相依为邻的和平村代销店。

提起昆山巴城、闻名遐迩的阳澄湖大闸蟹名扬四海。而我们和平村的子孙世世代代就在这风光旖旎、碧波荡漾的阳澄湖土地上繁衍生息。和平村有16个生产队，它土地广阔、沟河纵横是个土壤肥沃的渔米之乡。它前接巴城河、后倚阳澄湖，它的地形就像一条碧绿生青的翡翠如意柄，镶嵌着前后二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代销店就在村中心、前浜6队胡水林家中。

六十年代的中国农村，一穷二白贫困落后。人人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尤其是60、61、62，三年自然灾害，加上政府＂浮跨＂作风、大放卫星。明明水稻亩产只有600斤，却偏偏敲锣打鼓红旗招展，向党汇报夺高产，有的曾致凭空捏造、海口胡说超＂万斤＂。

那一年在巴城的土地上，有句民谣：绿水沃田枉自多，草民无奈领导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几万巴城子民剝树皮、挖草根、吃观音土、饿殍遍野、震惊朝廷。

那年的农村一片荒凉、凄寂、萧条。稀稀落落的村户死气沉沉萎靡不振。几间破落灰旧、阴暗低矮的农舍，夹杂着几家原始猿人气息的泥坯墙、稻草房似乎在风雨中哀号哭泣，户户农舍家徒四壁，灰驳的房壁內一张木床，一袭破旧蚊帐、一条破被一张草蓆，寒冬腊月时才垫加一些稻草，阴暗的房间有一扇没有玻璃的小木板窗，常年关着见不到一线阳光。

胡水林家是一座带转角的三开间平房，虽陈旧简朴，但还扎实正气，代销店租借当中二间，一间店面、一间仓库。

我清楚地记得，小店门口摆一张老式木质柜台，柜台中间明显置着二只小孩喜欢吃的水果糖糖罐，右边角上摆着几样酱菜、萝卜干、乳腐等。柜下放着学生们的学习用品（练习簿、铅笔、橡皮……)。

在右边墙壁摆放着一只老旧货架，一格一格的格子里摆放着电筒电池、蜡烛、牙膏、肥皀、牙刷、毛巾、火柴一一。

在货架的台面上摆着最引人注目的各种香烟，从低档的珍珠魚、大铁桥、勇士、劳动、华丽。到中档的黄金、飞马、南京、海鸥、光荣。高档的前门、牡丹极少看见。

在靠后墙和左墙壁排放着各种盐、糖、酒、酱、醋的缸缸罐罐，仓库里还有从国外进口点灯用的＂洋油＂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那年代，共和国只有人民币18元8角8分（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1分丿农民大都生活困难缺吃少穿，多子女家庭，常年透支，几年都摸不着1分钱。生活中的糖盐酱醋也要靠鸡屁股下的蛋来换取，或靠养猪来贴补一些家用。

代销店有二个男员工，一个50多岁，姓胡憨厚朴实。还有一个姓蒋，40多岁矮墩儿，皮肤白净，文静和善，听说他是地主成份。他们都是巴城镇供销社的人，勤劳、诚实、温和。平时日里一人进货，一人看店，代销店有二样离不开拒台的东西，一把乌木算盘、一竿顿盘称，是他们吃饭家伙。

每天傍晚时分，夜幕降临。村民们陆陆续续下工回家，代销店也开始三三俩俩、连一接二人逐渐多了起来。

黑暗悄无声息的笼罩着江南水乡。代销店黑影重重、影影绰绰。他俩点燃了一盏有玻璃罩的美孚灯，把灯芯调得低低的，这样据说点灯省油，灯罩里豆瓣大的火苗🔥，艰难地挤出一点光亮，把小店映得半明半暗、模模糊糊混混浊浊。村民们进进出出，墙上人影叠印交错，在这灯火摇曳、飘忽不定、晃动游移的视觉中，村民们来了一批，走了一批，稀稀拉拉、连接不断。

自从知青下乡，女知青来购货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她们大都结伴而来，像树林里飞来一群百铃鸟，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她们每人手里一只电筒光线四射，她们快人快语争相购物。她们这个说：＂蒋叔叔、你给我称斤鳮蛋，帮我选清爽干净些的。＂那个说：＂胡师傅，你也给我称一斤鸡蛋，我天天要当菜蒸来吃的。＂还有一个对着同伴说：＂我最近皮肤燥得来，我要看看有没有百雀羚买一盒。＂还有那个说＂我要买块香肥皂和草纸……。＂

代销店热闹了起来，旁边有二个老农悄悄说道：＂你看、苏州小娘魚多娇嫩矝贵，到了乡村还念念不忘要漂亮，我们乡下人不用，即使大便，一把柴草即可。＂

她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去象一阵风。临走还笑盈盈细声婉语叮嘱：＂蒋叔、胡伯，帮我留好些鸡蛋，我过二天还要来买噢！（那时的草鸡蛋0、69元一斤。）

她们的到来、昏暗狭小的代销店，似乎来了一群贵人一样顿时蓬筚生辉，美孚灯也好像精神足了起来，光线也比平常要亮。

也有个别男知青、大大咧咧喳喳呼呼，人未到声音先到，嘴里哼着象模象样的京剧革命样板戏选段，神气活现、有时还要来一个＂亮相＂走台招耀过市。进入店两眼扫描柜台上的各种香烟，见没有＂前门＂还问老蒋老胡：＂为啥不进些大前门和牡丹？＂

然后选了一包0、29元的飞马，在烟盒上方轻轻撕开一个小口，一只手在底部悠悠拍动，一支烟如魔术变戏法一样，它自动在洞口中冉冉升起。

拔了烟在美孚灯上点上，倚靠着柜台深深吸了一口，然而凝神屏气、嘴巴圈起一个圆形，舌头在嘴里一伸一宿，连续用力一呼一吐，一个个圆圆的烟圈从嘴巴里喷涌而出三尺之外，看得老乡瞠目结舌连呼过瘾大开眼界。男知青一边洋洋得意吞云吐雾，一边天南海北与老乡侃起了山海经。

而附近村子里来的村妇，她们来代销店大都手里挽着只篮，篮子里垫着块布、布里包裹着自家鸡养的蛋，拿来卖掉换取些生活必需品。家家户户开门七件事、油盐酱醋茶米柴。

她们脚步轻盈，说话温和，一面小心翼翼将篮子里的鸡蛋一只只放入顿盘称里，一面对着他俩说：＂蒋叔、谢谢你给我称一称，我要换些盐糖火柴老卜干＂于是老蒋或老胡称准了，再一样一样给她要的东西配全，算得清楚、讲的明白后村妇点头微笑着回转村里，从不停在这里唠嗑闲聊。

来唠嗑闲聊的只有几个附近村和本队的老乡大爷，来这里消闲是常客。一来农村没有啥娱乐活动，二来饭后无事闷的慌、三来溜达到小店来买根烟抽抽，那时的香烟是拆包卖的。大多数农人袋里无钱，只能悄悄地从家里拿只鸡蛋来换烟，这种人不言不语，大家心知肚明，趁着空隙上柜。老蒋或老胡认真踏实童叟无欺、耐心细心折算人民币、再折算每烟的价格，二人在柜台前横算竖算、算到毫厘不

差，老农才满心欢喜拿了烟躲到一旁去享受人生幸福时刻了。

临了烟屁股还舍不得丢掉，在墙上揿灭装在纸盒中，二只眼睛还四处扫描地上有没有他人扔了的香烟屁股，收拾起来回家一拆一巻又是一根。

农村的夜晚单调又枯燥，乡村代销店小得可怜又土得掉渣，但与村民生活休戚相关，所以我有事无事总喜欢到这儿转转。一来补充些日常生活用品、二来这里也算大队新闻中心，三来烦闷时买包烟抽。只可惜当年的代销店没有拍摄过一张照片，当时的景象也只能听我大概的描述。现在的人生活富裕了、社会繁荣了、阅历增长了，见到好的不足为奇、但回忆到那年贫困落后、凄苦悲凉的时代忍不住感慨万千，这就是曾和我八年相依为邻的代销店的不解之缘。

后来返城后代销店维持了一阶段，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后来大队赤脚医生开了小超市，再后来交通便利马路通到村里，小超市也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