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重温(一)

骥盐

<h3><span style="color: inherit;">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span><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关雎》胡解</h3><h3><br></h3><h3> 或许是天赐的缘分。</h3><h3> 只因为往沙洲方向多看了一眼,你的倩影就永久投影在我的心湖。雎鸠“关关”地高鸣,是情投意合的欢呼,还是海枯石烂的誓盟?</h3><h3> 荇菜长短不一,却肥嫩繁郁,在你葱白的小手间穿梭如飞,很快就堆满了篾青的竹筐。</h3><h3> 美丽的姑娘啊,我是该庆幸我们的不期而遇?还是该努力挣脱你魅力的吸引呢?</h3> <h3>  实在睡不着!即便做梦,梦境中也全是心心念念的你!</h3><h3> 忍不住去河边找你,你却专注地采摘着荇菜,对我爱答不理。我该怎样向你表白呢?弹一首琴曲,奏一通钟鼓?这样的想象就让我激动到不能自已,临阵之际,我却退缩了。不是怕乐器携带不便,我是怕再次收获失望啊。</h3><div><br></div><h3> 姑娘心语:磨磨唧唧的,真没眼力劲,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帮我采点荇菜!</h3>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br>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br>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葛覃》旁比</div><div> 绍兴平水斗丘里,翠姐姐日等夜盼二月二——新妇回门之日。或许曲艺编排之需,或许生活实情如是,这一趟,真是一波三折,真是提心吊胆。</div> 《葛覃》的妇人就从容淡定,悠闲自在得让人嫉恨,估计回门的一切事宜都有丈夫搞定了。<br> 她只需准备一身葛衣即可。<br>  漫步在丛林,葛藤虬绕,葛叶玉碧,黄鸟啁啾于上,她完全是赏景的心态!<br>  当然,再细的葛布,注定依旧是粗纤维,可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安逸地回娘家,妇复何求?<br> <p class="ql-block">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p><p class="ql-block">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p><p class="ql-block">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p><p class="ql-block">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卷耳》存疑</div><div>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杜甫在吟出这两句诗时,确然想起了那个采卷耳的女子,想起她心不在焉地采撷时,刻在脸上那难以描摹的思念。<br> 想念着他对她的想念,还有心思顾及卷耳?筐都不知丢哪儿去了。<br></div> 纵马山岗、饮酒呼啸,征战的勇士应该不会儿女情长吧!毕竟是女子的想象,不可苛求。<br>  让我煞风景地提醒这女子一句:你想多了。请问,需要上山劳作的你,在家中排行第几?<br> <p class="ql-block">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p><p class="ql-block">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p><p class="ql-block">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樛木》崇拜</div><div> 樛木非类,形也。<br> 我确凿想象不出,枝条向下弯曲是怎样的美感,或许在葛藟看来,那是一种迎候的姿态,一种深情的表达。<br> 情至深则爱无言,情至切则爱无声。在自拟葛藟的女子看来,榜树、楷树的正直挺拔只是他人的风景,却不是自家的窠巢。<br> 大概,这就是最早的缠绵吧。<br></div> 女子的情诗固然可贵,女子忘我地祝祷更属珍惜。身为樛木的“乐只君子”应该感受更深吧。<br>  请接受一截朽木的崇拜。<br> <div>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br>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br>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br></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螽斯》祝愿</div><div> 螽斯的祝愿,在现代不啻是诅咒。<br> 设若你不是绝交前的挑衅,应该不会对某人说出“希望你的子孙像蝗虫们一样”吧。<br> 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子孙后辈多了,相应啃老族的比例定然会逐年激增,怨念长辈分配不均的内讧定然会伺机爆发。<br> 朱元璋的“金木水火土”,康熙的多子多福,都是规模升级版的“兄弟阋于墙”,这破坏力,自然比仅结三瓜两枣的“计划生育”帝王们要强大许多。<br></div> 当然,《螽斯》里的蝗虫是善良的。<br>  它们扇动着翅膀,在空中汇聚、歌唱、舞蹈,至多如广场舞的大妈们一般,发出些扰民的声响而已。<br>  不然,作者为何不去蝗口夺粮,还有心在此吟唱呢?<br>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桃之夭夭,灼灼其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之子于归,宜其室家。</p><p class="ql-block">桃之夭夭,有蕡其实。</p><p class="ql-block">之子于归,宜其家室。</p><p class="ql-block">桃之夭夭,其叶蓁蓁。</p><p class="ql-block">之子于归,宜其家人。</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桃夭》甄别</h3><h3> 桃花确定是中国的传统“情花”。上古社会,翩翩君子献一枝桃花的隐义,足以比肩如今奉一枚钻戒的象征。</h3><h3> 时代变迁,西风东渐,当带刺的玫瑰鹊巢鸠占之际,本着人类“喜新厌旧”的秉性,桃花在青春爱恋的历史舞台被当头一棒、跌落云端后,又被狠踩一脚、陷入泥淖。</h3><h3> 当中性偏向贬义的俗语“桃花运”定型后,“桃花眼”、“桃花命”接踵而至。艳红的桃花遽然变色,蜕变成了黄花,不过是明日黄花。</h3> <h3>  《桃夭》的流传度相比《关雎》、《蒹葭》、《子衿》等名篇,自然大为逊色,然而,因为此诗而衍生了“逃之夭夭”这个成语,无形中还是提升了些微的影响力。</h3><h3> 遗憾的是,我始终不太理解“桃之夭夭”何故成了“逃之夭夭”的渊薮,仅仅一个谐音?毕竟,“逃”和“幺幺”实在不算门当户对,“逃之杳杳”还差不多。</h3> <h3>  切换到本诗。</h3><h3> 在桃枝繁茂、桃花烂漫的季节里,杏脸桃腮、浓桃艳李的新娘终于踏上了人生的新征程。娘家人的愿望唯一得可怜:夫家和顺、和乐、康乐、平安。</h3><h3> 清朝的慈禧老太若在观礼,必定不断念叨她的名句:可怜天下父母心。</h3> <div>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br>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br>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br></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兔罝》吐槽</div><div> 勇士搏兔,尚使兔罝(兔网),这勇士的称呼,含金量可想而知。<br> 假使用青龙偃月刀来杀鸡,估计关二爷会气得满脸通红;假使荆轲用徐夫人铸的匕首来屠狗,估计燕太子会直接捋袖子亲自刺秦王。<br></div> 公侯们似乎对这些保镖还很满意,或许他们本意就是希望这些“赳赳武夫”一起声色犬马吧。<br>  打桩、布网、收获,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br> <h3><span style="color: inherit;">采采芣苢,薄言采之。</span><br></h3><h3>采采芣苢,薄言有之。</h3><h3>采采芣苢,薄言掇之。</h3><h3>采采芣苢,薄言捋之。</h3><h3>采采芣苢,薄言袺之。</h3><h3>采采芣苢,薄言襭之。</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芣苢》训诂</p><h3> 芣苢,百度的朗读是“fou(否)yi(以)”,我的第一本《诗经》标注成“fo(佛)yi”,“中华书局”版与《辞海》相呼应,统一为“fu(拂)yi”,让我确证了它的读音。</h3><h3> 芣苢就是车前草。乡野偏隅,有目共睹;然而,名称与实物不能对应者,估计不在少数。</h3><h3> 车前草以籽入药,《芣苢》描绘的就是妇女们采收车前子的场景。你呼我应,家长里短,热烈的谈笑、热火的劳动,充溢着人类最原始的快乐!</h3> <p class="ql-block">  《诗经》篇目中,以《芣苢》最为好背,因为这是重合词句最多的一首。只需记住“采、有、掇、捋、袺、襭”六个动词即可。</p><p class="ql-block"> “掇”和“捋”在我是常用词,因为完全契合我们这里的方言。想来也是奇妙,作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等“不开化”地区的“东夷”一支,我们居然遗传着“尊贵”的语音血统!或许,是车前草的功劳吧。</p> <h3><span style="color: inherit;">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span><br></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汉广》同怜</p><p class="ql-block"> 世上最不缺乏失恋之人,境况大同小异而已;而个中滋味与应对,可谓“百家争鸣”。</p><p class="ql-block"> 《汉广》是一个樵夫的失恋感诗。与《蒹葭》的企慕幻思不同,樵夫应该与游女曾有实质地接触。隔着汉江吼几嗓情歌,送些薪木献几次殷勤,应该是我们自然而然的想象。然而,那骑马驰骋的姑娘却日复一日的冷漠,把他所有的希望与幻想碾成齑粉,这种幻灭感,或许就是引起后人共鸣的震点吧。</p><p class="ql-block"> 于是,俗套的自我宣泄就如约出现。拼命地砍柴,用尽自己的每一分力气,希冀疲惫充盈的身体不再胡思乱想。目之所及的荆条,斫光;焜黄早衰的蒌蒿,割尽。</p><p class="ql-block"> 思维却不愿停歇,即使身无余力,残酷的现实需要虚幻的遐想来慰藉与滋润。</p><p class="ql-block"> 还是做梦比较好:那姑娘如我所愿嫁了过来,我对她呵护备至。我还照料她一样地精心照料她的马,以及那只小马驹……</p><p class="ql-block"> 奈何,真正的南柯梦醒!浩淼的汉江无情地阻隔了一切美好,即使有木筏可渡,又能怎样呢?</p> <h3><span style="color: inherit;">遵彼汝坟,伐其条枚。</span><br></h3><h3>未见君子,惄如调饥。</h3><h3>遵彼汝坟,伐其条肄。</h3><h3>既见君子,不我遐弃。</h3><h3>鲂鱼赪尾,王室如毁。</h3><h3>虽则如毁,父母孔迩</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汝坟》遐想</p><h3> 个人浅见:《汝坟》已然跳出诗歌的窠臼,前瞻地进化出小说的雏形。</h3><h3> ——证据是大量的细节描写!虽然,大多只是我个人的想象。😜</h3><h3> 那妇人沿着汝河走来,携着柴刀。她神色憔悴,仿佛掉了魂。</h3><h3> 没有男人的日子真难!柴米的着落就需要殚精竭虑,却依旧朝不保夕。她费劲地砍斫着山楸的枝条,听到了自己肚子的“咕咕”歌唱。她记不得,有多久没有接受丈夫温暖的拥抱了。</h3><h3> 山楸勃发着新枝,郁郁苍苍,花团锦簇;晨曦的微光投影到她的脸上,是无尽的哀伤。 丈夫的呼喊声隔空传来,疑似梦境;她知道,这是过度思念的错觉。</h3><h3> 她突兀地热泪满眶,柴刀不受控制地脱手坠落。山楸树下,正站着她朝思暮想的夫君。</h3><h3> 团圆的喜悦是暂时的,妇人还有隐忧:王室的差役不知何时继续派来?先抛却怨念,享受家人欢聚的喜悦吧。</h3>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br>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br>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麟之趾》称谓</h3><div> “麟儿”和“犬子”的称谓本无差异,区别只在他称和自谓。<br> 蛟龙、凤凰、貔貅、獬豸、麒麟等瑞兽的产生,是统治者自我神化的政治需要。历史的演化总有其不可逆的吊诡,在高层逐渐废弃了这些图腾性的象征物后,民间却大行其道,以命名来实现对孩子的寄望。<br>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总能唤醒人们心底的柔软,诚挚的祝愿尤其真挚。在食粮匮乏的年代,孩子的评判标准与成人类似,以胖为佳,因为这样侧面印证了家境的殷富。<br> 以“麒麟”来喻示子孙终归是一种祥瑞,比《螽斯》中比作蝗虫总好些。而且,《麟之趾》中的“麒麟儿”们是温顺宽和的,蹄不踢、头不顶、角不撞。唉,世上皆是麟儿就好了。<br></div>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left;"></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题外话</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一晃,《周南》竟重读完毕,仅仅11篇,却掏空了我本不丰盈的知识储备,其后的感想,我不知从何角度切入,更不知如何取题,郁闷。毕竟,后面是《蒹葭》、《子衿》等名篇。且读且思吧。</div> 人穷多读书固然不错,可惜,穷人买书习惯捡便宜,往往吸纳了书中的谬误而不自知。人可穷,书不可穷!<br> 现在买书,我首看版本。书籍的出版单位就像商品的标签,名牌、大牌毕竟价高不打折,终有其质量的保证和独特的内涵。<br> 汇报一下我的选择,与朋友们互通有无。<br> 古籍类书籍首推“中华书局”,2012年,“中华书局”百年庆典,《新闻联播》宣读了时任总书记胡锦涛的祝贺信,由此可见“中华书局”的江湖地位。<br> 上海古籍出版社也不错,不过侧重于书画。<br> 文学类首推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可称一时瑜亮。<br> 外文书看得少,上海译文出版社挺不错。<br> 辞书类当然得商务印书馆。<br> 儿童类书籍我偏爱接力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次之。<br> 上海音乐出版社,顾名自可思义。<br><p></p><p style="text-align: right;"><br></p><p style="text-align: right;">2019年整理于天姥</p></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