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我读《诗经》之《郑风·有女同车》

王秋艳律师

　　从小就经常听到一句歌词：“姑娘好像花儿一样”。但如果有人问，最早将女人比作鲜花儿的是谁，估计就不好回答了。

　　不过，如果要从文学作品中找，我想应该是《诗经·郑风》中的《有女同车》了。

　　诗的原文是：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jū）。彼美孟姜，洵美且都（dū）。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qiāng）。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诗中的“舜华”、“舜英”，都是指的木槿花。

　　盛开的木槿，虽然没有牡丹的雍容、芍药的美艳，但粉红、粉白、粉紫色的花朵开得既大又漂亮，如邻家女孩般美丽、大方。

　　木槿花朝开暮敛，又仿佛女人转瞬即逝的刹那芳华。让人想起陶渊明诗中所写的“采采荣木，结根于兹。晨耀其华，夕已丧之”。

　　这首诗，大多理解为男方迎娶自己新娘的喜歌。大致意思是：

一个美如木槿花的女孩儿，和我同坐在一辆车上。她走路的样子如展翅的鸟儿般轻盈，身上的佩玉晶莹闪亮。那个姑娘是姜家的长女，她的姿容娴雅又漂亮。

　　一个美如木槿花的女孩儿，和我一路同行。她走路的样子如欲飞的鸟儿般飘逸，身上的佩玉不时发出悦耳的声响。那个姑娘是姜家的长女，她的美好品德让人难忘。

　　诗的内容简单，无须多做解释。但有两个与这首诗有关的人要记录一下。

　　一个是朱熹。他认定“此亦淫奔之诗”，意思是说这是一对男女私奔的淫诗。

　　对理学家朱熹了解不多。但知道他为了打击与其有派系之争的同僚唐仲友，曾严刑拷打过官妓严蕊，想让严蕊诬陷唐仲友。没想到严蕊宁死不从，并道：“身为贱妓，纵合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这个故事确实有些滑稽：一个士大夫，想通过诬蔑来打击对手；而一个贱妓，竟然抵死不从，目的是维护一个士大夫的名声。自此便对朱老夫子多了些厌恶。

　　也一直喜欢严蕊写的那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其实，《诗经》中被朱老夫子定性为淫诗的，远不止这一首。我总觉得，本来很美很简单的情诗，非要定性为淫诗，这倒让我想起了东坡和佛印的故事。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东坡与好友佛印禅师经常谈禅说道。但与颇有修为的禅师相比，东坡经常是处于下风，不服输的东坡也时不时找机会戏弄禅师。

　　一次两人在一起打坐。苏轼问：“你看我像什么？”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就像一摊牛粪！”。苏轼回家就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结果苏小妹对哥哥说：“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见心见性，你心中有什么眼中就有什么。佛印说看你像尊佛，是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了解东坡的人都知道，东坡并没有什么小妹，这只是一个戏说故事。但故事的主旨是对的：一个人心中有什么，眼里就有什么。

　　基于此，再看朱老夫子对《有女同车》的评语，会得出一个很不好的结论。不能说，不然就是对夫子的大不敬了。

　　另一个与这首诗有关联的人，是号称自己“是个天生的诗人”的新月派诗人邵洵美。从网络上可以查询到他详细的资料。

　　邵洵美（1906-1968），原名邵云龙，祖籍浙江余姚，出生于上海，出身官宦世家。新月派诗人、散文家、出版家、翻译家。他的妻子盛佩玉，也是他的表姐，是中国近代第一代大实业家盛宣怀的孙女。

豪门联姻的盛况不必多费笔墨，我觉得有意思的是，邵洵美与妻子盛佩玉相恋时，因为《诗经》中《郑风·有女同车》中“佩玉锵锵”一句有妻子的名字，于是从“洵美且都”中取了“洵美”二字为自己的名字，以名寄情。

“洵美”乃“确实美”之意，邵洵美确也当得起这个名字。从照片中看，他眉清目秀、长发高额，有“希腊式完美的鼻子”，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同样一首诗，有喜欢的，有诋毁的，原也正常，就如同有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对于我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来说，倒更喜欢孔老夫子的那句评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注释】

　　1.同车：男女同车归，喻女子出嫁。

　　2.舜华：木槿花。《集传》：“舜，木槿也。”

　　3.翱翔：鸟在空中回旋地飞，比喻女子步履轻盈。

　　4.琼琚（qióng jū）：精美的玉佩

　　5.孟姜：姜氏长女。

　　6.都（dū）：优美貌。《集传》：“都，闲雅也。”

　　7.英：《毛传》：“英犹华也。”

　　8.将将（qiāng）：即“锵锵”，金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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