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逼上,俭朴逼下

郴州芊芊百合内衣谭方宜

奢侈逼上,俭朴逼下<br> 春秋时期的齐国,有两个著名的宰相,一个叫管仲,一个叫晏婴。两个人都很有名,但是两人的生活趣味大不相同。管仲生活奢华,而晏婴极其俭省。让人感到更加有趣的是,当时和后世的思想家、评论家对两人都是很不赞成的,他们批评管仲奢侈逼上,同时也指责晏婴俭朴逼下。原来奢侈可恨,节俭也不是美德。<br>    历史记载说管仲在齐国当宰相的时候,奢侈程度超过国君,孔子因此对他是很不满的,孔子说:“管仲镂簋而朱 ,旅树而反坫,山节而藻棁。贤大夫也,而难为上也。”“镂簋”指的是在器物上雕刻花纹,“朱 ”指的是系在颔下的红色帽带,“山节”指的是建筑物的斗拱叠得很高,“藻棁”指的是建筑物的梁柱装饰华丽;“旅树”指大门内的照壁,“反坫”指接待宾客时放置空酒杯的土台子。按先秦礼制,前四样都是天子才能用的,后两样也只有诸侯才能有。管仲作为宰相,虽然位极人臣,但是与天子和国君之间还是隔着一道鸿沟。所以孔子批评管仲僭越礼法界限,又说管仲虽然是贤大夫,而奢侈做派叫人难以在他之上做国君。<br>    孔子一辈子的事业就是“克己复礼”,他所要恢复的“礼”,就是规范等级秩序的一套规则仪式。按照这种“礼”的仪式,人们的行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用具,人们的娱乐方式等等,都要符合上下贵贱尊卑的等级身份要求。当年,孔夫子听说作为卿大夫的季氏在家里进行八佾舞表演时,平时还算和气慈祥的老头,一下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地质问:“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按照周礼的规定,只有周天子才能用八佾舞,季氏一个卿大夫只有资格用四佾舞,也就是四个人一排共四行,十六人的集体舞。现在季氏用天子才能用的八佾舞,“这样的事如果能够容忍,天下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br>    八佾舞于庭让孔夫子愤怒得近乎失态,管仲用只有周天子或诸侯才能用的仪式进行祭祀时,孔夫子心中也是非常不爽的,他批评管仲逼迫君主,使他的君主不知该怎么做了。孔夫子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当管仲僭用天子和诸侯才可用的仪式的时候,天子和诸侯又该使用什么仪式呢?如果仍然用旧有的仪式或用品,则不能与作为大臣的管仲形成差别,无法体现优越性高贵性;如果重新选择更高级的,那么,礼制的规范整个就乱了。<br>    与管仲不同的是,晏婴这个齐国后来的宰相,却是一个十分简朴的人,他绝不会有逼上的麻烦。孔夫子们应该表扬他吧?其实不然,作为和晏婴同时期的孔子似乎没有说什么,但孔子的弟子就激烈反对晏婴的做法。<br>    孔子的弟子曾子和有若两个人曾有一段对话。曾子说,晏子大概是懂得礼法的大臣吧。有若就立即反驳说,晏婴一件皮袄穿了三十年;他父亲死后举行葬礼,按照礼法的要求,像晏子这样的大臣,可以派五辆车去坟墓,并举行隆重的仪式。但是他只派了一辆车去坟墓后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就返回了。晏子哪里懂得礼法?有若的意思是,作为大臣的晏婴如此俭朴,就是逼下,让下属无法做人。晏婴一件皮袄穿三十年,那么,更小的官该穿多少年呢?尤其,当晏婴俭朴简单地举办了父亲的葬礼后,那些地位更低的臣子们,还怎么给自己的父亲办丧事呢?晏婴自我降格,打破了等级秩序的规矩,所以要遭到孔门弟子的批判。在那以“礼法”为社会最高准则,以“礼法”为评价一切的规范的年月里,说一个高级大臣不懂礼,那当然是十分严厉的指控了。在等级制社会中,一个高官想自行降低生活待遇,过一下俭朴生活,也是不被礼法所允许的。<br>    因为俭朴逼下而遭到指责的,不仅仅是晏婴。法家的韩非子在其著作中说,楚国的首相孙叔敖虽然生活极端俭朴,吃穿简单,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是一个好大臣,但是,这种做法却是“逼下”,是不可取的。三国时期,南阳太守王畅行为俭朴,他的学生刘表就进谏说:“奢不僭上,俭不逼下。”而此后历史记载中,也常常能够看到有心人对过于俭朴的做官朋友的忠告。唐朝的大官李义琰生活简单,历史记载说他“宅无正寝”,他的弟弟李义琎买了木料送给他,并劝老哥说,官场上那些刚当上小小的丞尉之类的人们都要大张旗鼓地修建宅地,老兄你是当朝高官,怎么能够住着破房子“逼下”呢?<br>    可见,在中国古代,虽然思想家政治家都在反对官员奢侈,提倡节俭,但事实上,他们反对的仅仅是超越自己身份的奢侈,如果与自己的身份相符合,则奢侈反而是正确而且必需的。相反,不奢侈,节俭,与钟鸣鼎食的地位身份不相符合的俭朴却不合官场伦理和规矩,是破坏官场等级秩序和政治生态的做法,是受到谴责批评的。<br>    因此,官场中的奢侈之风是止不住的。这不但由于奢侈享受是出于人性的弱点,其诱惑难于克服,更是由于与身份地位符合的奢侈享受还是维护官等级秩序官场生态必不可少的美德呢。这不但是官场的潜规则,甚至是官场的显规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