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经历死去活来的74天

洪虹

　　都说本命年不好，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个，可刚刚经历的74天让我死去活来的“浩劫”，使我对这种民间传说深信不疑。

　　一、一个粗粮馒头引发胰腺炎

        6月19日，周三，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睡到自然醒，像往常一样吃老公给准备好的早餐：一个自己蒸的两样面馒头、一小碟酱鸭肉、一碟小菜、一杯西红柿苹果香蕉汁。

        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盘算着当天的几件事怎么安排。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突然胃部开始剧痛，开始我还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吃了两片止疼的颠茄，依然无效。这时老公提醒我是不是胰腺炎犯了，可我早晨没吃什么油腻的食物呀。无奈赶紧打车到了离家最近的三甲医院：友谊医院急诊科。

        抽血、CT，诊断结果：胰腺炎。在普通止疼针无效的状况下，最后还是一针杜冷丁才止住我的剧痛。急诊大夫立马把我按住留观，禁食禁水，输液治疗，第二天收进病房。

        早在去年4月份，因为一箸子涮羊肉，我就犯了胰腺炎，没想到一年后，一个粗粮馒头竟又引发了我的胰腺炎，是什么原因让我频频犯病呢？医生检查后告诉我是一个很小的胆囊结石引起，我们决定出院后到外科手术取出结石，消除隐患。

           二、“捎带手”的检查竟天降祸灾

        一转眼，我不吃不喝输液治疗近10天，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了。早晨医生查房时告诉我可以出院了。

        高兴之余我脑筋急转弯，请求大夫给我做个无痛胃镜。因为人多，这种检查在门诊很难约上，有的医院甚至要等上一年，而住院病人应该相对快一些。管床的小大夫有点犹豫：“您这是胰腺问题，跟胃没啥关系”。架不住我的一再请求，她终于答应了，并约在第二天上午做胃镜。

        当天快下班时，我的主治大夫忽然来到病房征求我的意见，问能否把普通胃镜改成超声胃镜？原因是他在我前几天做的核磁共振片子上看到胰头有个占位。

        占位？那不就是肿瘤吗？胰头肿瘤应该是恶性的多。医生赶紧安慰我说也不一定是肿瘤，有可能是胰头水肿……

        第二天上午，在惴惴不安中做完了胃镜。中午，大夫告诉我是十二指肠乳头位置有个花生粒大小的肿瘤，需要再做个活检。至此，我已心知肚明。在我直截了当地追问下，大夫告诉我，初步判断，肿瘤应该是恶性的，但可以肯定是早期发现。

三、果断决定：转诊协和

晴天霹雳！这怎么可能？懵了，懵了。我完全被打懵了！我从来没有想到癌症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不是说要有家族遗传吗？我家没有啊；不是说跟性格有关系吗？我开朗活泼啊；不是说身遭不幸吗？我很幸福啊……怎么厄运会降临在我的身上？而且我还这么年轻！

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治吗？是保守还是手术切除？是不是该安排后事？那三天我完全处于一种混沌中，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是朋友们把我从“泥沼”中拉了出来。少数几个知道消息的朋友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宽慰我，劝解我，鼓励我树立信心战胜病魔；老公的朋友家强兄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为我们出主意、答疑解惑；张丽姐甚至把我的病历传到了美国癌症研究中心专家的手里；晓星妹妹动用各种关系联系北京各大医院的专家进行咨询，并宽慰我不要胡思乱想。与此同时，我的家人也动了起来，小侄女帮忙联系东肿（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专家，小妹帮忙联系协和的专家……慢慢地，我的心安静下来，慢慢变得坦然了：既来之则安之，好好配合医生，认真治疗；无论寿数长短，听从上帝的安排。

        经过各方咨询，所有专家的意见出奇地一致：马上手术切除，保命应该没问题。小妹了解到协和的王维斌主任是胰胆外科的首席专家。我们果断决定：转诊协和医院。至此，我已在友谊医院住院13天。

  四、王主任的谨慎坚定了我手术的决心

        初见王主任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他看上去是一个麻利爽快但又谨慎细心的医生。百度上是这么介绍他的：王维斌，男，北京协和医院基本外科副主任医师。主要擅长普通外科疾病，包括甲状腺、胆囊、胃肠、胰腺、结直肠、腹股沟疝、脾脏等疾病。中国医科大学 学士学位，中国协和医科大学 硕士学位，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清华大学 博士学位，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右岸医院 TUM） 博士后。在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期间，主要从事胰腺癌早期诊断及包括手术的综合治疗体系方面的临床及基础研究，取得阶段性成果。2008年9月申请并获得中国教育部、国家留学基金委“精英奖学金”博士后项目资助，公派留学德国。留学期间，在著名的欧洲胰腺俱乐部（Europe Pancreas Club, EPC）秘书长Pro. Helmut Friess 的实验室工作，主要从事胰腺癌发生、发病机理、临床预后标记物筛选鉴定及胰腺癌细胞微环境改变的深入研究和探讨。目前已发表专业论文十余篇。

        他一边安慰我不要着急，一边安排会诊、活检、抽血、CT等一系列检查。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对待我的手术很是谨慎。他告诉我，肿瘤位置非常不好，正好长在胰、胆、十二指肠中间的位置，手术牵扯面很大，需要切除的部位很多，术后比较痛苦，恢复起来不太容易。但他同时告诉我，根据他的判断，虽然有活检报告支持，却不一定就是恶性肿瘤，很可能切下来后化验证实是良性的。但无论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如果不手术，未来的发展很难确定。他劝我慎重。这与我以前所了解的热衷手术、尤其是高难手术的外科大夫大相径庭。正是他的谨慎，让我看到一个大夫的医者仁心和对待病人的责任心。我毅然决定手术。

五、因为唱歌推迟一周住院

因为胰腺炎刚好，所以我琢磨着可能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没想到隔周医院就通知我周一住院。但周二是春之声合唱团的音乐会，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台演唱了，春之声是北京市业余合唱团中水平上乘的团队之一，唱了十几年合唱，我实在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机会。经过跟大夫的好说歹说，大夫终于难得地同意我推迟一周住院。

　　7月23日，春之声合唱团专场音乐会如期在北京音乐厅上演。歌友们来了，好朋友来了，我们唱得过瘾，朋友们评价颇高。我好高兴，一桩心事终于了了。

无伴奏合唱《黄昏》

女生合唱《乘着歌声的翅膀》

　　演出结束后的几天，我和老公抓紧时间去报社把专业报评奖、京报集团好新闻评奖和北京新闻奖获奖证书的打印、盖章、装封等工作做完。

从我得病以来我听到最多的是情话，结婚三十多年来他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暖心的话。除此以外，他怕我累着，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那些盖章、装封、打捆等力气活都是他帮忙完成的。为了不耽误发奖工作，我俩加了好几天的班，住院前，我这心里终于落听了。

　 　六、“无知”使我坦然面对大手术

 7月30号，我如期住进协和医院基本外科二病房。此时距离我确诊十二指肠乳头肿瘤仅仅26天，对于患者如云、北京最好的三甲医院之一来说，这本身简直就是个奇迹了。而且这里还包含了我因自己的原因推迟了的7天。

出人意料的是，协和与其它医院不同，并没有把所有检查重新来一遍，而是延用门诊检查的结果，手术安排非常快：我周二住进医院，周四上午就安排手术。后因为我的心脏出了点问题，王主任又临时请心内科专家前来会诊，所以手术安排在周五上午第二台。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说实话，手术前我对于大夫口中的“这是个大手术，可以说是外科最大的一个手术”的说法完全不懂，大就大呗，反正是全麻，有什么好怕的？对于大夫的术前谈话也觉得是寻常的走形式。也正是这种无知，让我术前精神很放松、很坦然。到是听说手术后我不能沾油腥，不能吃甜食，所以在手术前一天的中午，特意从食堂订了条清蒸鱼，又让小妹买了芝士蛋糕和咖啡，好好滴满足了一下我这个吃货的口腹之欲。

          七、9个半小时手术切除7个部位

        当我从麻醉中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ICU中了，身上插满了管子，身边护士医生走来走去，不时地问这问那。除了感觉喘气儿费劲、从鼻子里插进的胃管恶心难受外，其它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昏昏欲睡。后来我才明白，在ICU中大夫始终给我用着止疼泵，所以麻醉过后并不感觉疼痛。这种情况转入病房后就完全变了。  

        第二天下午探视时老公告诉我，我的手术从上午10点开始，一直做到晚上7点半，整整9个半小时。大夫告诉我，包括胃在内，我的胰腺、胆囊、十二指肠共七个部位被切除。

        协和医院好像有两个ICU，我住的这个ICU大概有十几间病房，每个病房中配有两个护士及主治大夫，每天早晚大查房各一次。护士护理非常专业，不会让病人有一丝不舒服。即使这样，我还是闹了出“事故”，被护士称作10年内没见过的事儿。

      住进ICU第二天早晨，胃管引得我阵阵干呕，由于不能喝水，因为肺积液造成痰多且排不出，这时大查房，就在大夫询问我的感觉时，我三把两把就把从鼻子里插入的胃管拔了出来。当时在旁边的大夫护士都愣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英雄事迹”很快传遍整个ICU，好多护士大夫过来指指点点。这事的结果是我又遭受了“二茬罪”，再次被插胃管，数次被不同的护士苦口婆心地教育；甚至转回普通病房后，护士晚上在我睡觉前给我带上棉布手套，并把我的手绑在床栏杆上，以防我“在睡梦中拔管”。

　　八、生不如死的剧痛让我想自杀

4天后，血色素恢复正常，肺积液好转，各项指标达标，我被转入普通病房，没想到这才是噩梦开始的时候。

与ICU一人一间不同，我住的病房是3人间；相比ICU，这里的护士开朗、热情，嘘寒问暖，让人心里好舒服。但因为撤掉了止疼泵，我开始被剧痛折磨。

        每次疼得忍不住就打一针止疼针，但一针也就管几个小时，出于安全考虑，又不能打得太勤，所以每天基本有一半的时间我处于忍耐中。由于前4天无论如何都不排气，感觉肠子和气绞在一起转着筋地疼。也可能是我的痛点低，每次一般的止疼针根本不起作用，只能是杜冷丁才行。我被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真恨不得能自杀了断。我默默地想着如何自杀，是从窗户跳楼？还是用抽屉里的水果刀割腕？是用左手拿刀还是用右手拿刀？我若自杀了，会不会给医院、给王主任带来麻烦？这时我特别能理解那些采用安乐死结束生命的人，与其这样的痛苦，真不如死了好，我真盼望自己能安乐死。这时我也才明白了王主任所说的“这是个大手术”大在了哪。

　　 九、切片化验结果：良性

第5天晚上我突然排气了，疼痛瞬间减轻。我高兴坏了，逢人便说：胡汉三我又回来啦！谁知道我是高兴得太早了。绞肠痧疼痛虽然减轻了，但刀口、插管口、腰、后背，哪哪都疼，我是躺不住，坐不住，趴不下，立不了，有时不得不撅着跪在床上。这时，正常人的打哈欠、咳嗽、打喷嚏、伸懒腰等状态，对我来说都是奢侈之举。

由于肺积液严重，造成部分肺不张。记得一次去做CT检查，医生要求我深吸一口气憋住，但就是这四五秒的时间差点把我憋死。我不得不按照大夫的要求拼命地吸小球锻炼肺功能。

差不多第10天吧，王维斌主任来到病房，笑着告诉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切片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啊？真的吗？我一下从床上翻身起来，果然跟王主任当初的判断一样。我真恨不得亲他一下！感谢上帝给了我生的机会；感谢我得了胰腺炎让我们能尽早发现肿瘤的存在；感谢王维斌主任，若不是他及时的高超手术治疗，发展下去就不一定这么乐观啦！

看来，我人还不错哈？命中有贵人相救……

　　十、协和不是北京人的医院

协和医院有一特殊的景观：外地人多。在协和医院的门诊大厅，到处都能看到拖着行李箱的人排队看病，不用问，这些一定是刚从外地过来看病的患者。

在病房也是这样，能听到全国各地的口音，就是没有北京口音。我在协和住院34天，竟没遇到一个北京老乡。协和的护士笑着跟我说：协和不是北京人的医院，协和是全国人民的医院。

　　这个来自东北的大娘，做的是胰腺肿瘤手术，老太太非常坚强，术后第二天就能床旁站立了，第三天能下地溜达，忍受疼痛的能力让我佩服之至。

　　护工李玉巧来自河南，她跟着几个老乡在协和做护工五六年了，她告诉我，最难的时候，大冬天睡过地下通道。现在好了，女儿护校毕业后被西肿（北京大学肿瘤医院）聘为正式护士，儿子今年也能上个大专，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再干几年她也该退休了。

来自贵州的护士帅哥来协和实习，这个月正好轮到基本外科，无论发药还是测血糖，他温柔得像个小女生。

　　护理员胖大姐一天到晚乐呵呵地，特好说话。她跟我说：来这的都是生病的人，我乐呵点不是还能帮你们解除点痛苦嘛。

　　护士菊子说话的声音特好听，对待病人耐心又细致，对病人的任何问题，她都能掰开了揉碎了地解释并指导患者该如何做，她简直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

基外四的护士个个温柔体贴，又都笑脸盈盈。住院期间我还发现这里的护士无论多热的天没有光腿的，都穿着长筒袜，我想这除了是从健康角度考虑外，恐怕也有对病人尊重的意思在里面吧？还有，我在住院期间，从来没有看到有护士在工作时间打手机、看手机，这恐怕也是协和医院管理很细致的地方。

　　我的主管大夫、马上硕士毕业的陈亦豪大夫，人帅，性格温柔，业务能力强，还很谦虚，真是个讨未来丈母娘喜欢的大男孩。

　　　　十一、再见，这死去活来的74天

在协和住了34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从胰腺炎发作，到手术切除，让我从地狱门口走了一遭，王维斌大夫把我从死神手里拖了回来。感谢，协和医院；感谢，王维斌大夫；感谢，基外四。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