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雯// 老来多健忘 唯不忘桂香

歆雯

1

我的生日，在中秋之后，正是十里荷塘柔情归， 三秋桂香随风来之时。随便外出走一圈，全身就濡满了桂花的芬芳。

八月是金桂的世界，如果没有香，那些密密丛丛挤得不像话的花朵，很多人都会忽视掉，因为叶子太宽太厚，盖住了它们。唯有香，是遮不住的，凡有三五几朵盛开，总得一世界的芬芳。

嗅得到香的，是那些心香满怀的人。

有些人，纵全世界花开，也看不到花开，纵全世界馨香，也闻不到馨香。

所以，人所拥有的美好，都来自于丰盈的内心。

2

他和她分别的时候 ，刚好是在一颗桂花树下。

她仰着脸，那些花儿就打着旋飘落在她头发上，脸上，衣服上，他笑着帮她拍打着花瓣。

她抓住他的手：“别打落它们，桂在四方，这是好兆头，愿你出门遇桂人，做桂事，成桂业……”

她还要说下去。

他捂住了她的嘴。

他说：你就是我的桂人，一生一世，唯你馨香！

几十年后，那树桂香还夜夜飘在她的梦里。

3

秋天里，桂花拔得头筹，如同一个灵魂自带香气的女子，恰到好处的感性和理性，让人念念不忘。

一个网友这样说自己初见桂花的情景。

那一年，我第一次走进北京机场的候机大厅， 一股无与伦比的花香， 醉得我迷茫 醉得我惊慌。 什么花香 ？为什么香成这样 ？我四处寻觅 ，我顺着香气飘来的地方 ，啊 碎小的花儿金黄金黄， 我深情的吮吸 ，真的是心清气爽 。那年我十八岁 ，第一次看见桂花 闻到花香 ，第一次醉得至今不忘。

生命里，总有些花，让你记一辈子，可能是因为它的颜色，可能因为它有形状，可能因为它的美，最有可能的，是刚好和你喜欢的人有关。

4

整理旧书，书里掉下一枝干桂枝，花压得扁而清晰，每一朵的花瓣都保持着含笑的表情，重见天日，如同见到故人而来，这是一本席慕容的诗集。

十里香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了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也不知道这桂枝是什么时候夹进去，但我能想象得到，当时饱含着香韵的这些精灵，如何从阳光下锁入了暗无天日里，思念成行最后归于时光。

一缕暗香，你曾闻过，只是不记得了，就像远去的那个背影，怎么样的追望，都是惘然。

5

叶子是不知秋的，那么多，到冬天都还在张扬着不肯落呢。

如诗云：山僧不解数甲子 一地残花落知秋。

花落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秋凉了。

鲜美香浓的桂花像下雪一样的落下来，时光用高于平常数倍的速度来旋转，让人溺于其间，无法自拔。

曾有多么美，连落下都带着让人拒绝不了的诱惑。

香香甜甜，就像我靠近你的感觉。

世间所有的花中，桂落是最让人沉醉的，因为那花就弥在你的眼里，我的心上。

6

一夜秋风起，十里桂花香。 桂花留晚色，秋影上枝头。

我对你的想念，其实就像是这桂花，偷偷摸摸的藏在叶子后面，无法像其它花朵一样明媚的说出。

只能暗香浮动，在月夜，在你沉思的笔端；在你无端的叹息；在你秋凉时伸手抚摸我花瓣的指尖。

我一直在颤粟，为我说不出的思念。

7

桂冠一新出少年，在心半生归雀鸟。有缘相识两壶酒，你我回首满芳草。

能够回首的，放在心底里，千回百转不忍放低，就像空气里暖暖的桂香，因为有了风有了雨有了相思的陈酿，于时光的行走里让记忆流香。

想起八月，便想起桂香。

想起桂香，便想起了你。

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等待，亦如我是等着你的。

8

秋之花魁，唯有桂香，你我之间，桂在相遇。

他在八月某天，看到桂树下伫立的她，伸手接着花瓣的喜悦让他动容。据她所言，那些零落的花朵，会做成糕点，在餐桌上发着幽香，咬一口，沁人心脾，暖着尘世行走的冷漠。

他拿起手机，拍那棵桂树，也拍她。

后来，他吃上了她做的桂花糕点，果然如她说的这般温情。

再后来，她离开了他。

他从来没记住她，只是每年桂花开的时候，闻到香味，就想起她在桂树下望着他笑的模样。

花开的时候我想你，是因为你和花如此相似。

9

这里的桂花，是我见到的开得最美的，只是，已经消失了。

那个村子延河而建，像世外桃源一样，沿路两边，一树树的桂花开满，把江水都醉成了酒，无须呼吸，身子就先酥香了。

你没去看过，就无法想象，成千上万的小花族在一个柄窝上，延伸出一只只小手，都摊开手掌，向天空索要着阳光的神情是如何的让人动容。也不会明白，水里含香，菜里含香，风里含香，连那些扑闪着翅膀的鸡鸭也含香是怎样的一种美妙。

我爱走在那条路，闻一树树的桂香，听花扑哧扑哧的落在叶上林里，那些轻微的声音和林间欢叫的小鸟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只记住了花落的声音。

那个村子已经被征用了，据说要修一个水上乐园，那一林子一林子大腿一样粗的桂树，早不知下落。

亲爱的，我很庆幸，在桂花开得最美的时候，和你牵手走过。

10

八月，我最爱的东西有二样：桂花和柿子

桂花充盈我的灵魂，随风行走，都自带馨香，柿子色郁红艳，让人垂涎欲滴。

我和父亲，都是八月生日，那时正是柿红之时。

记得他病重之时吃柿子，叹息着说：柿子甜软糯美，太好吃了，就是不能多吃。

说这话时他神情间的遗憾深深的铬在了我心上，后来，看到柿子，就有了食之后快的冲动。贪恋着寻找记忆的感觉，我每次总能一口气吃好多个。

柿子和甘蔗，都是我奢喜到无法放弃的食物，见到总是满心欢喜满心惆怅满心怀念，都是因为父亲。

很多人喜欢某种食物，只是为了爱的人而沉迷。

11

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辞花下醉芳茵

若你从没喝过桂花酒，你不会知道，世间有如此美味的酒。

最初听言，把八月初绽之桂花收集，最好是将开未开之时，用布袋装好，放入上好原度酒（最好是高梁酒）中，酒无须满，留置部份空间，把正宗猪板油一块，放在坛口悬置，密封，放置三五年再开。猪油当然早熏下全融进了桂酒里，打开，便是酒香醉心。

那样的酒叫桂花肥酒，酒中的极品。

初时我是不信的，想着什么酒这么玄，哪有这么神奇。

后来有一天，同学拿出她酿藏的桂花酒，看之金黄剔透，闻之浓香于鼻，饮之口感绵香甘醇。这才明白，世间原来真有如此美酒，当之无愧的琼浆，平时不擅饮酒的我也忍不住多贪了些。

那次同学聚会，那壶桂花酒醉了几十年的情谊。

月挂南楼，凉浮桂酒。如果在中秋之时，有一杯桂酒可饮，所有的乡愁都不值一提了吧？

只是世间好酒，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念念难忘。

12

我还是想在这里等你，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在这桂树下分别，你笑着说：桂在有你，人生无憾。

在八月，金桂是最适合表达感情的花朵。

像金桂一样思念，你感觉到它的珍贵了吗？

趁秋风微起，心境未凉。

桂落之前，见一面吧。

文字:歆雯

图片:歆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