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戈宇兄打来的电话，邀请我参加在浙江玉环举办的摄影交流会。电话那头再三叮嘱我机会难得、务必成行，言词凿凿，情意切切。透过不同往常且意味深长的语气，我突然领悟到，这次相聚不仅仅是一次交流，更是戈宇兄退休前的集体告别。<br> 忽然间，心底滋生起一股青春不再的惆怅和别情依依的伤感。不知不觉中，与戈宇兄二十年的情感过往历历重现。 上个世纪末，戈宇兄来到中国人口报主导摄影工作，麾下聚集了一批全国各地的摄影通讯员，由此，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朋友圈。我与戈宇兄以及圈中好友从此相识相知。<br> 这是一个志趣相投、性情率真的群体，曾经因为缺少一根情感的纽带，我们各自的摄影人生犹如徘徊在天涯的孤雁，在顾影自怜中时不时发出几声清绝的叫声，展示自己弱小的存在。随着戈宇兄组建了这个朋友圈，顺理成章地把一个个孤独的摄影灵魂归拢成一段二十年不渝的缘分。 丰子恺先生说过：“我以为世间人与人的关系，最自然最合理的莫如朋友。君臣、父子、昆弟、夫妻之情，在十分自然合理的时候不外是一种友谊。所以朋友之情，实在是一切人情的基础。”圈中好友虽然天各一方，却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段超越地缘的情感。大家虽不经常联系和见面，但是，共同的志趣使我们心中时常存留着彼此的牵挂和念想。<br> 因为是同行业、同领域、同爱好的缘由，圈中好友情感基础着实厚重一些，虽隔天涯之遥而从未生疏。况且，偶尔有经年不见的朋友聚会，如同一抹惊鸿掠过波澜不兴的水面，在每个人心里掀起阵阵的波澜，保鲜着心中存放日久的想念。于是乎，戈宇兄举办的采风和交流活动就成了朋友圈的节日一般，无论路途远近、时间松紧、费用宽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如候鸟迁徙般，慷慨奔赴那个名为技艺交流实则告慰心情的盛会。 圈中友人虽然都是公职人员，但是，大家都有着魔般的影像痴狂，有作品称雄，在行业领军。有一干人，如树南、饶琦、建军、松刚等，早已成名成家、斐声国内和国际。所以，每次相聚，既有以影会友的规范端庄，也有酒茶酣畅的轻松欢愉，不禁让人联想起公元三百多年、距玉环三百多公里的那场朋友圈聚会。在山水清幽、风景入画的会稽山阴，以王羲之为为首的40多名官宦文人朋友圈相聚一堂，半醉半醒之间，既成就了文采灿烂、隽妙雅逸的《兰亭修褉诗》集，又产生了遒媚劲健、气势飘逸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br> 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兰亭聚会，同样也是王羲之的退休告别。聚会后不久，王羲之便告病辞官，携儿子王操之徙居金庭，建书楼，植桑果，教子弟，赋诗文，作书画，以放鹅弋钓为娱。姑且不去求证戈宇兄的退休告别方式，是不是受兰亭修禊的启发；也无需怀疑，戈宇会有着与王羲之同样精彩且闲适的退休生活，继而开启生命中新的航程。 然而，随着戈宇兄的告退，今夜曲终人散之后，朋友圈还是那个朋友圈，朋友还是那些朋友，蓦然回望，大家已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群依旧意气风发的摄影人，随着头雁的隐退，从此再难结伴走天涯。一如没有了陶渊明的桃花源，到头来，不过是路边一段在岁月中渐渐老去的旧时光、一处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淡淡闲愁。<br> 也许，朋友圈还有聚首，我们还会举杯畅饮，果真有那么一天，朋友相聚还会是那颗拳拳之心、杯中酒香依然如故吗？无可否认，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正如唐初诗人王勃为了纪念兰亭聚会，也撰写了一篇《修褉序》，序中写到：“以今之视昔，已非昔日之欢。后之视今，亦是今时之会？人之情也，能不悲乎？” 戈宇兄是踏着一个时代落幕的钟声离开的。我们不仅一起用图片和故事记录了这个时代的曲折、悲壮和辉煌，也在这个时代里描绘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精彩。然而，繁华过后，我们的青春和激情，与这个时代一起走向了日暮。一群曾经的弄潮儿，如今遗留成为时代的孤儿。<br> 朋友圈承载了我们友谊，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兴衰，到头来，如同一叶失去了舵手的扁舟，从中国人口报的码头解缆，驶离人口计生的港湾，在茫茫海天，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也迷失了回航的座标，任凭岁月风化和时代侵蚀，在自生自灭中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成为一代人寂寞回忆的索引。<br> 可以说，戈宇兄离开得正是时候。无论是时代遗弃了他，还是他辞别了那个时代，总之，在一个时代的挽歌声中，他潇洒地挥手离去，免除了遭受新旧两个时代挤压的痛楚，也就全然没有了在新时代边缘游走的落寞。 <h3> 今天，我们相聚在玉环，为曾经属于我们的时代守夜，祭奠我们回不来的青葱岁月，也为渐行渐远的朋友圈举杯送行！缘起缘灭，缘来缘去，总有定数。在这个朋友圈里，象这样撬动一个群体命运、宣告一个时代更叠的相聚也许不会再有，也将注定成为流年中一道值得追忆的风景。<br> 今夜，纵然心中有万般留恋和不甘，我会把失落和不舍深埋心底，在脸上镌刻好微笑，高举酒杯，与时代、与青春、与友情一同酣然醉去！不管明朝酒醒何处，毅然背起相机，蝺蝺独行，走进这个寒意锁面、却是色彩斑斓的清秋！</h3><h3><br></h3><h3> 周良逸记于二O一九年中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