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琐记(七)一一封疆大吏

老郭

写家乡英埭头历史，有一个邻居肯定绕不过去，他就是从兑山街走出来的黄埔一期生，官至国民党军22兵团中将司令、国民党福建省主委、福建省政府主席等国民党要职的李良荣。 这是个非写不可而又难写的人。 一是时间久。李良荣从1914年离家上学至今已经105年，就是离开大陆也已70年； 另一原因是其直系亲属都在海外，其他旁系亲属在述说他时，一般也是道听途说。 另外，国民党军队在离开大陆前二十年，授衔的将军高达五千多人，平均年授衔二百五！而其中授于中将军衔的人也多达上千人。 这对于战事频繁、战火纷飞、最后被赶下海的国民党军队，其资料的完整性也是可想而知的，查找十分困难。 那么，作为厦门这种非战的边陲小城，即不是中原四战之地，李良荣更不是老蒋的江浙老乡，短短二十年，他是如何从一名流浪儿，变成赫赫有名的封疆大吏的呢？ <h3>一一李良荣像。</h3> 　　李良荣，别号良安。出生于1908年1月27日。中等个子，身体壮实，皮肤黝黑。 据有关资料记载，李良荣出生在安溪县，因家庭贫穷送给同安杨宅。杨宅是紧挨着同安城南的一个大村庄，其第一个养父姓杨。 还有一种说法，良荣出生在同安凤南的西山村，送给杏林霞阳后又回到西山村。不管哪种传说，都说明李良荣由于家庭贫苦，从小颠沛流离，3岁时其父将他卖给兑山南尾井角（住英埭头兑山街）人李越兴。 清光绪年间(1875一1908年)，同安中华基督教会在英埭头开设教堂，建了小学，建起主会楼、修女楼、牧师楼，还有菓园、菜园，佔地约三亩。李越兴被选为礼拜堂执事。 清末社会治安混乱，匪患猖獗。土匪抢劫了李越兴家，并打死李的大儿子。大儿媳抱着女儿躲在水缸里，才幸免于难。 李越兴当晚因到礼拜堂值守才躲过一劫。 李越兴买来李良荣是为了接嗣。接嗣，也叫接支，是为无子嗣而过继男孩釆取的补救措施，让该房不致绝后。这种做法在解放前的闽南比比皆是。 李越兴共有四个儿子。良荣接的是长房支系。 二房最后只剩下一位女孩，叫李佩莲，据说曾获博士学位。如是，她应是英埭头这个小小村庄中，学历最高者！ 后来良荣及李佩莲在奶奶的撮合下，两人喜结连理，珠联璧合。而李越兴所传的四房，成了三房。这是后话了。 聪明而乖巧的小良荣，到李家后深受李家的宠爱，在母亲及祖父的悉心呵护下，快乐地成长起来。以至于李良荣成名后，有三个家庭要来认亲，而李良荣只认英埭头李家是他唯一的亲人。 英埭头不同于普通农村，其政治、经济、商业甚至宗教中心的地位，化作培养和造就人才（参天大树）的肥沃土壤。 李越兴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将5、6岁的李良荣送到鼓浪屿美国人办的养元小学就读。 读完小学的李良荣正准备继续深造时，爷爷去世。家境一落千丈，无法继续供养李良荣读书，他开始了流浪生活。 经人介绍，十一、二岁的李良荣到同安的大嶝岛做帮工。 后又转到厦门春生堂酒厂做杂工。由于他的聪敏和勤奋，小小年纪就当上酒厂营业部购售协理。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酒厂购销科的科长助理。 一一英埭头礼拜堂始建于清光绪年间，在经历1959年8.23强台风后，受损严重。后于1965年倒塌。八十年代重建至今。 1923年，15岁的李良荣加入许卓然主办的“靖国军随营学校"学习。 许卓然，1885年一1930年，福建泉州人。中国民主革命家。早年加入孙中山同盟会，与孙中山成为好友。其短暂的一生，办报纸，办学校，毕生致力于推翻清王朝的腐朽统治和反对袁世凯复辟的斗争。 他是福建同盟会和国民党省总部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李良荣的引路人。 1924年5月，16岁的李良荣受命伴送闽南地区革命青年，到广州就读黄埔军校。 在许卓然的举荐保送下，李良荣进入黄埔军校，成了黄埔一期生！ 同年11月，他从黄埔军校毕业，成了教导团排长。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4.12反革命事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正直的李良荣认为蒋背叛孙中山联苏、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愤而离队出走；到上海劳动大学半工半读，专修政治、经济和英语。 1929年，投身福建张贞师长部下任少校参谋、营长、教导队长的李良荣，率教导队进驻家乡同安县。 这是从军五年后的他第一次回到家乡。回乡后他发现家乡最大的问题，居然是毒品泛滥！因为吸毒，很多家庭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盗匪猖獗而民不聊生。 李良荣成立同安县保安队，大力铲除婴粟，封查烟馆，查办毒贩，大力禁烟(毒)。同时打击匪盗，为家乡的禁毒和治安作出贡献，受到上司及乡党的好评。 1931年被送到上海步兵专科学校学习两年，精研轻武器。毕业后任蒋军嫡系团长。 李良荣还于1936年冬就读于国军参谋本部举办的陆军大学特别班学习。 中途在1938年中断学习，参加兰封会战。面对日寇土肥原两万多人的战役中，国军30个师几十万人，不战而败大肆溃逃，不得不将黄河花园口炸毁决堤，使几十万平民葬身鱼腹！ 身为46师师长的李良荣孤军深入，艰苦血战，因官兵伤亡惨重才不得不退兵。后因该战役惨败而遭撤职，继续回陆军大学就读并于1939年毕业。 在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李良荣多次进入学校深造，成了文武全才的将领。 抗战期间，李良荣在抗日战争中，特别是为福建的抗战作出一些贡献。 1941年4月，日寇从连江登陆进攻福州。省主席陈仪及80师师长陈琪不战而逃，福州沦陷。李良荣主动请缨，组建福州江左纵队，在白沙镇附近埋伏，打死日军300余人，迫使日军放弃向闽北进攻的战略意图。 李良荣还多次与日寇展开血战，消灭大量日军，最后克复福州，被提升为中将28军军长。 福建在抗战中的几次有名的战斗，包括小时候读过的历史书上记载的马尾抗战，几乎均为良荣所为或参与，为抗战尽了努力，使日冠在福建几乎无所作为。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委任李良荣为杭州和徐州的受降官，接受日寇无条件投降。李良荣半生戎马，参与了抗战及解放战争中许多重要的事件。 1933年10月，25岁就当上团长的李良荣，驻江西抚州金溪县浒湾。彭德怀指挥的红军三军团两千多人在进攻浒湾时，遭遇李良荣拼死顽抗。当夜，红军多次组织进攻无法得手。双方损失惨重，红军只能撤出战斗。 1946年春，国军28军整编改为28师。李良荣奉蒋之命，带兵从福建调往江苏。在兵团副司令李延年的指挥下，配合张灵甫的74师等部，攻佔苏北根据地的淮阴、涟水、东台、盐城等地。 1947年春，李部攻佔海洲，打通陇海线。不过，在三战涟水中，李部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在此期间，李良荣所部作战勇猛，作风顽强，李爱护士兵，不吃空饷。这在腐败成风的国民党军队中是十分罕见的。 李良荣不但没有因74师张灵甫的被歼而受责罚，反而升任统辖三个军几万人的二十八军军长。(辖28师、44师、83师三个师，总兵力相当于三个军)。 1947年秋，蒋介石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失败，刘邓大军进军大别山，武汉震动。蒋急调李部从华东战区转至华中，驻固始、孝感、麻城一带。 由于刘邓大军行踪飘忽，李部只在麻城地区与游击队打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几无建树，没想到却受到白祟禧的嘉奖。 1948年春，蒋军连连失败，不得不将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李部重被调回鲁南、苏北地区，升任徐州剿总第九绥靖区公署主任。并领鲁南、苏北二十几个县的政权及驻军指挥权。 据史料披露，此时的李良荣看到蒋家王朝风雨飘摇，贪腐成风，内忧外患，尔虞我诈，不禁忧心忡忡，斗志全无，失败的阴影笼罩心头。 1948年8月，李良荣与同为黄埔一期的同学黄维，一起被任命为第十二兵团司令。下辖28军、18军、10军、14军共四个军及一个快速纵队。其中的28军，是李良荣赖以起家的资本和发展的支柱。李怕当了司令官之后，28军为别人所控制，遂提出自己照样当28军军长，兼任兵团副司令即可。 这在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国军内部，实为罕见，一时传为"美谈"。 这也让离开军队四年多、荒于军务、骄横拔扈、志大才疏的老同学黄维深受感动。可是，黄维想不到他将很快走向覆灭！ 这一退让，也让李良荣逃过一劫。同年11月一12月，黄维兵团四个军加一个快速纵队10万余人，在双堆集被解放军全歼，黄维被俘，一直到1975年才被特赦释放。 而此时的李良荣已被调到福建当省主席，接替湘人刘建绪，实行所谓的"闽人治闽"，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福建省长期由蒋光鼐、陈仪、刘建绪等外省人主政，特别是湘人陈仪主政时间最长。陈仪当政其间，税赋沉苛，土匪猖獗，福建省民不聊生，民愤极大。 福建省虽偏安于一隅，不过可是国民党政权的重要一环。他是老蒋退居台湾的最后跳板；更是蒋家王朝筹措华侨资金以支撑财政和不义战争的重要来源。 老蒋为保东南一隅稳定后方，争取闽籍华侨支持，不得不将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李良荣调回福建担当一把手，以慰藉福建人"闽人治闽"的期望。 李良荣主政福建期间，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杀战俘，优待政治犯。 这在当时即将土崩瓦解的蒋家王朝官员将领中，几乎绝无仅有。这除了得益于他一贯的性格正直外，主要是他结识和重用了大批本土进步人士。 这其中包括曾被林彪在漳州击败的师长，他的老上级张贞；还有李汉冲、梁灵光(解放后任广东省委书记、省长、轻工部长等职，福建永春人)等进步闽人，希望能作出有利于福建的事情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成了他最好的谋士和朋友。他就是张圣才。张圣才，福建厦门集美坂桥乡（现侨英街道）后垵村人，距英埭头不过几公里。张出生于1903年，比良荣大几岁。他们都就读于鼓浪屿养元小学。 张圣才是个奇才，他的成就是全面而突出的。他是厦门《思明日报》的总编；创办《厦门日报》及许多报纸；是现在享誉全省的双十中学的创办者；戴笠最信任的军统特务，蒋介石曾亲为其颁发少将军衔和奖金；麦克阿瑟称其为间谍奇才。1946年张脱离军统。1948年8月，中共情报机构负责人潘汉年亲招他为联络员，而这种联络员潘汉年只有两个。 　　张圣才一直活到2002年，享年100（虚）岁！ 在张圣才的影响下，李良荣在闽主政时做了几件好事。他听从张的主意，释放政治犯；不杀俘虏。这些事在当时的情况下，都是不可思议的。 菲律宾政府遣送300多名共产党员回闽，当时的东南亚共产党与中共关系非同寻常，很多外籍党员回国后可以直接转为中共党员。张假借李良荣的意思，叫厦门市长热情接待后予以释放。李良荣知道后不但不生气，还赞扬张圣才做得好。 李良荣接到老蒋要逮捕张圣才的密电，故意将电报拿给张看，以致于让张圣才从容逃脱。 李良荣在主政闽省短短半年期间，只将三个地方师勉强拼凑成第121军外，基本无甚建树。 1949年3月，蒋命当了半年省主席的李良荣将职务交接给其心腹朱绍良，让李任副手。 紧接着任命李良荣为22兵团司令，辖两个军驻厦门，兼任厦门警备司令。 8月，22兵团移防交给刘汝明第8兵团。李良荣奉命防守金门，任金门防卫司令官。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李良荣的职务换了好几个。这主要是老蒋对不是心腹的李良荣采取的提防措施，也是蒋家王朝覆灭前的惊慌而混乱的举措。 据传，如果不是老蒋对李良荣的频繁调动，不是先把李的家属提前送往台湾，在张圣才和共产党地下组织的策动下，李良荣许能成为起义将领。 1949年10月25日，解放军28、29军遣3个团万余人强渡海峡进攻金门，因渡船被炸毁，援军不至，被李部两万余人加胡琏三万人共计五万余人围攻，最后弹尽粮绝，全部壮烈牺牲或被俘！ 解放军成建制的三个团被全歼，这在军史上绝无仅有。 史称金门战役(国民党称古宁头战役)的结束，并没有让李良荣得到嘉奖。台湾当局以李备战不力为借口，撤了李的职务，调回台湾。 一一金门战役中解放军第29军85师253团，战斗到最后的古宁头旧址。 　　李良荣于1957年退出军界，奔走于台湾与马来西亚之间，从事工商业活动。 1967年在参加陈嘉庚先生的女婿，著名爱国华侨李光前的葬礼后，李良荣遭遇车祸去世，享年60（虚）岁。 李良荣戎马一生，有两个拐点: 1934年，李良荣因在会攻福建第十九路军的战役中有功，被提升为106旅少将旅长。从士兵到将军，用了10年时间； 1945年，李良荣因抗战期间，作战勇猛，消灭大量日军，收复省会福州，被擢升为中将第28军军长。 从少将到中将，用了11年。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流浪儿到封疆大吏，既有血又有汗，既有功也有过！ 这就是历史！ 历史不能假设！ 历史无法更改！ 历史告诉我们，只有认真读书，只有努力奋斗，机会来了，才会惠顾那些有所准备的人，才能出头天！(出人头地)。 李良荣做到了。 一一老郭 写于2019-9-9 重新整理于20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