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女佣 ——香港纪行之十三

费凡平

     菲律宾女佣

      ——香港纪行之十三

           费凡平

       我真不敢相信，平日宽敞寂静的皇后广场。在星期天竟会变得如此拥挤喧闹。

       广场上是女人，旧高等法院走廊里是女人，花圃边沿是女人，人行道边的石阶上也是女人。我徜徉在这里，迎面碰到的几乎全是来自菲律宾的女佣，颇具罗马建筑特色的广场，无疑已成为一个“女佣角”。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些菲律宾女佣为何要在星期天，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广场？

       我知道，和印度人、巴基斯坦人一样，菲律宾女佣在一般香港人眼中，不能与其平等的。但事实上，她们跟香港人一样，也有自己的尊严，更不愿忍受被人歧视。她们离乡背井，只身来香港做女佣，无非是为了赚取点在香港人看来是微薄的，在她们看来是难得的薪酬而已。一个菲律宾女佣，1990年每月平均可赚取1650元港币，这等于她们在菲律宾所赚取的三、四倍。

      钱，对女人的诱惑，已胜过一切，所以菲律宾女人都愿涌去香港当女佣。据说，当年在香港的菲律宾女佣超过二万名。

       然而，并不是所有中国家庭都歧视菲律宾女佣的。在我朋友家，一位年青的菲律宾女佣像一位熟悉的朋友一样，向我讲诉了她的故事。

       她叫丽丝，来到香港已快二年了。她才24岁，结婚刚满二年，女儿呀呀学语时，就来到这里。为了能圆丈夫去美国留学的梦，需要一笔费用。她完全可以向自己的父母开口，但因为他们的结合，没有征得她父母的同意，所以只得一切靠自己。为了丈夫出国留学，她别无选择，只得丢下心爱的女儿，孤身闯荡港岛当女佣。

       她刚来时，我朋友的母亲对她很苛求，只是吃饭和睡觉时才给她闲下来，她忙得像个机器人，累极了，心里很难受。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手捧着女儿的像片，遥望起窗外的那一片远方，苦涩和思念的泪一次次涌出眼眶。她是一个菲佣，但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呀。

       一到放假日，她只想早早离开这个家，去舞厅跳的士高，她压抑，要发泄。想把胸中的一切苦涩统统发泄掉，她甚至不愿早早进这个家，她更打算做满两年便再也不续约。但是，当她对工作熟悉了之后，朋友的太太女主人却对她越来越信任，不仅加了薪资，并且还把初生的婴孩交给她照料。久而久之，把她视为家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成员。

       她的心情也快乐了。她再也不用主人吩咐她干这干那，每件事都做得有条有理，甚至女主人也欢迎她的朋友到家中探访她。两年多了，她现在似乎更年轻，更漂亮，也不打算转换雇主，再干上一年她就能赚够那笔给丈夫留学美国的钱了。

        一个梦，即可圆，她笑了。

      这天，正是丽丝的假日，我会在广场再一次见到她吗？面对着一堆堆，一群群菲律宾女佣，我极想在人群中找到她那一双熟悉而美丽的大眼睛。

       不远处的天星码头出口处，这里也站满了等候朋友的菲律宾女佣。又一班渡轮到了，又走出一批菲律宾人，她们有的等到了朋友，有的相约去了其它地方。在码头的另一处，一群菲律宾女佣在叫卖着什么，我走近一看，那是一些菲律宾的“八卦周刊”，是专门报道菲律宾娱乐新闻的杂志报纸。原来这些杂志是她们从菲律宾订的，这些女佣每星期都到这里用这杂志赚点外快的。在另一侧，一群菲律宾女佣在售卖一份专门为菲律宾人出版的香港报纸。我随手翻阅了一下，这报纸专门报道菲律宾新闻，其中还设有读者来信专栏，好让香港工作的菲律宾人倾吐心事。一封读者来信提到：兰太太抛开自己的丈夫和家庭，从马尼拉只身来到香港当女佣，但过不久，她丈夫来信恐吓她，说如果她不回去，他就要杀死他们的子女，他并且指控她在香港干皮肉生涯的勾当。

        兰太太，现在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时值中午，广场上的菲律宾女佣越来越多。也不时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菲律宾女佣，在一些菲律宾男人的招手之下，挽起胳膊扬长而去。更有许多单身的男人，一双双眼睛像在寻找猎物似的，色眯眯地打量着那些年青美貌的菲律宾女佣。

      在置地广场的那边，两名印度人突然走到两个菲律宾女佣面前，不知说了什么，那两个菲佣不大愿意理睬他们，但这两个印度人还不死心，再讲了约两分钟，结果还是无功而退。

       “费先生”我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在用华语招呼我。一看，果真是她，丽丝。萍水相逢，我想不到在这广场真能遇到她。她此刻显得格外漂亮，一套崭新的连衣裙，裹着那苗条而丰满的身体，底蕴一股青春的诱惑和魅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想寻找猎物好去艳遇一番......”丽丝朝我笑着做了一个鬼脸。“不......因为我下榻在这不远，其实我来港岛这几天，天天到这里走一番，我特喜欢这里的古罗马建筑......”我极力想解释。

       “我是给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当真。”丽丝说完便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引起周围许多双女佣的眼睛盯住了我们。平心而论，面对这些陌生的女人的眼睛，我的脸有些发烫。

      “别怕，没什么，我们已是朋友了。你不要以为我们这些菲律宾女佣来这里都是为了寻找异性的。其实，我们都很讨厌那些来吊膀子的男人，在他们眼里以为菲律宾女人都很贱，可以随时跟他们上床，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就不愿理睬他们......”丽丝似乎在对我说，更似乎在对着整个广场大声倾吐，那双眼睛里充满着一种我从来未见过的自信的光泽。

       “那你们为什么总爱在星期天在这里聚会？”我忍不住吐出了心中的疑团。

       “交朋友，跟朋友和乡亲聚在一起，才能有互相慰藉和发泄的机会呀......”

      哦，我猛然省悟，为何聚会？只有亲身经历过离乡背井的人，才能体会这聚会的真正涵意。

      举目广场，我似乎读懂了一首诗，一首关于人生和乡思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