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老师

岩塘山居主人

<h3><br></h3><h3> 一生求学十几载,知遇老师无数,其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我读小学时的宋清柏老师。</h3><h3> 小时候,我们这帮又土又野的孩子在村小“一二一”反复念了几年书,终于在五年级的时侯进入了草塘乡中心完小读书,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寄宿制生活。宋老师起初没有给我们上课,他是学校里的校长。他与其说是一个校长,倒还不如说是一个管家婆,他一天到晚在校园里都是转来转去,学校的方方面面他都是一一过问,亲历亲为。对学生极为严厉这是宋老师留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从他这里,我们这些只知道疯玩的孩子终于明白了学校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要遵守。在这里,第一次有了早操和就餐制度,第一次有了午睡纪律,第一次有了晚自习制度,也第一次有了就寝纪律等等。现在回想起来,正是他这一套严厉的规章制度才框住我们的心,让我们静下来发蒙读书,让我们也慢慢懂得读书能够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未来。</h3><h3> 在孩子们的眼里,宋老师的严厉更多的是对顽皮捣蛋学生进行一种近乎无情的训斥和体罚,这种训斥与体罚让受罚学生有如芒刺在背,刺得其钻心的痛,也让周围的学生望而生畏,不敢越雷池半步。记得刚进入学校不久,有一次晚上寝室就寝,我和一位同学讲小话刚好被巡查的宋老师发现了,他把我俩叫到外面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然后又把我俩带到他家门外罚站,一直站到临近半夜才把我们叫回寝室休息。还有一次夏天午睡,又是因为我在寝室讲话被他发现,一番严厉的训斥之后又是罚站,这一次是在操场上顶着炎炎烈日足足站了一个中午,让我头晕眼花、两腿酸痛。惩罚一两个人是如此,惩罚一群人也是如此。记得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学期,教室外面的枇杷熟了,黄澄澄的满树都是,十分招惹人,可是由于害怕宋老师谁也不敢爬上树去摘。一天早上,班上几位男同学实在抵制不住诱惑,认为自己快毕业了宋老师不会太在意,于是就冒险爬上了树,紧接着班上又有八九位男生凑了过去。没多久他们就被宋老师逮了个正着,当时几个还未来得及下来的学生就被宋老师“固定”在树上,抱着树干一动不动,地上的学生则围着树桩直直地站了一大圈。就这样,树上树下的学生一直站到中午,算是吃尽了苦头。宋老师就是用这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镇住了我们这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的孩子。这种方法在现在看来也许显得过于简单和粗暴,可是在那个年代对于一帮野孩子来说是适时的,也是非常必要的。有时候我想起自己,如果没有他的这种严厉,我就不可能有后面的蜕变,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自己,至今我还认为这是他给予我人生的最大礼物。</h3><h3> 到了六年级,宋老师开始教我们历史、自然课,这时我们和他接触和交流的机会多了起来。课堂上除了那依旧犀利的眼光让我们不敢有丝毫分心,更多的是他和蔼的面孔和孩子们爽朗的欢笑声。到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宋老师严厉的背后是多么的风趣和平易近人。每次上课他喜欢提前来到教室,放下教具后便慢条斯理地从上而下依次解开他那灰色的中山装,然后他右手叉着腰左手放在讲台上,身体微微斜靠在讲台旁,一边等着铃声一边微笑着看孩子们玩闹。他的微笑很慈祥,像家父一般,嘴微微张开,眯着眼,愣愣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他上课的声音铿锵有力并略带拖腔,读起课文有板有眼,栩栩如生。在小学历史课文中有一段描述北京人容貌特征和生活习性的文字,他当时读的声音、神态以及连着那段文字至今还令我记忆犹新。课堂上他专注入神且富有激情,有如身临其境。尤其是自然课上做一些小实验时,他很观察得仔细,也很投入。实验一成功他往往是自己先欢呼起来,紧接着是同学们的赞叹声和欢呼声。有时候课堂上有人走神或玩小动作,他要么用那犀利的眼光把他镇住,使其不敢往下进行,要么在讲台前不点名地模仿其样子或动作,夸大他的囧相,使其羞愧难当,其结果也引得全班同学忍俊不禁。</h3><h3> 宋老师不仅课上得生动有趣,而且在课外喜欢带领同学们开展各种活动。在学校的后山的树林里,他带我们观察和认识各种动植物,讲解它们各自不同的属性;在公路边、河滩上,他会带我们认识各种石头的成分,岩石的构成以及山体的构造;在烈士陵园,他带我们瞻仰先烈,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述解放军剿匪的故事;在大山里深处,他还会带我们翻山越岭开展砍柴、采茶籽等勤工俭学活动。在这些活动里,我们增长了见识,锻炼了能力,在我们朦胧的孩提时代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记忆。</h3><h3> 那时候,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生活都过得非常艰苦。破旧的两层木房宿舍里,上下左右都住着学生,中间隔开则住着老师。学生没有床,睡的是地铺,一个挨一个。一床被子,一袋米,两瓶酸菜,一个小蒸饭缸,这是学生的标准行当。那时没有电,学生上晚自习和就寝用的是从家里带的马灯。没有自来水,学生一年四季是去河里洗脸、刷牙、淘米,喝的是山泉水。没有这样那样的安全意识,校内校外同学们是自由地穿梭,可是也没有出现过这样那样的安全事故。面对这种艰苦的生活条件,宋老师经常教育我们如何去克服和战胜困难。特别是冬天,天气寒冷,有的同学手、脚、耳朵开始长冻疮,痛痒难忍。这时宋老师就教我们用一些土办法来治疗,辟如在火炉里烤萝卜,然后用热萝卜去烫冻疮,或者去山上找来<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一些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冬天里宋老师见我们带的干菜或酸菜乏味不好吃,他就让我们把菜放进小瓷缸里在自带的火炉上用水煮,然后再放点新鲜蔬菜。这在当时对我们来说都算是美味佳肴了,现在都还觉得津津有味。宋老师在操场训话时经常用他自己以前艰苦求学的经历来勉励我们,讲他上学饥饿难忍偷抓炒米被老师责骂而悔过的事,讲他下雪天在外面如何搓洗冷水澡,讲他如何打草鞋跋山涉水去上学,等等。这些事至今回忆起来我还能如数家珍,他对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教育就像是一股涓涓细流,滋润着孩子们的心田,又像是一束暖暖阳光,消融了孩子们心灵里的冰雪寒霜。</span></h3><h3> 小学高年级的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六年级毕业考试即将来临。可就在两星期前,正当大家紧张地忙于复习时,两位家长来到学校滋事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砖头打伤了宋老师。难以置信的场面把孩子们吓坏了,大家一时间都陷入惊恐和悲痛之中。宋老师伤重住进了医院,他再也不能给我们上课了。在他住院的日子里我们非常想念宋老师,想去看望他,可是他托人告诉我们不要去看望他,怕影响我们的毕业考试复习。直到考试的前一天,班主任才告诉我们宋老师想见一见大家。我们心情沉重地来到了宋老师的病房,宋老师看见我们来了,试图想从床上爬起来,前面的几位女同学见状连忙走过去搀扶,最后他半躺在床头,我们就围着他的病床坐的坐站的站,挤满了房间。宋老师一一地和我们打招呼,他依旧是眯着眼微笑着,依旧是那么和蔼可亲。可是我们总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心情有些沉重,我们努力掩饰着,他似乎也在努力掩饰着什么。他询问了我们的学习情况,鼓励我们要认真考试并且嘱咐我们考试当中应该注意的一些细节。我们静静地听着,突然,我们听到了他话语中夹杂着哽咽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同学们一下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的同学低下头开始抽泣起来,有的同学转过脸,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很快房间里已满是悲伤与凄凉。毕业之际离情别绪本来就让大家依依不舍,更让孩子们难以接受的是,一个平时让大家喜欢与尊敬的老师、校长,竟然会有如此的遭遇!</h3><h3> 小学毕业之后宋老师进了县城,刚开始几年我们在街上还偶尔相遇,后来就再难见到他的身影了。五年前的冬天,宋老师不幸患上了癌症,我们一群昔日的小学同学去看望宋老师。又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大家围坐在宋老师的床前,依旧像一群孩子,他依旧是半躺在床头眯着眼微笑着,依旧是那么和蔼可亲,只是岁月已让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微卷的头发变得稀疏了。因为大家毕竟二十多年没在一起了,见到我们时他显得特别高兴,问这问那很是关心我们,根本看不出他得了重病。我们一起愉快地畅谈着,一起兴致勃勃地回忆那段难忘的小学生活。最后离别时他还余犹未尽,并且一再嘱咐我们,等他病好了,他要邀请大家在他家里好好地聚一聚,叙一叙往事。</h3><h3> 可是一年之后,我们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不幸去世的消息。</h3><h3> 呜呼!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悲哉,命运多舛,长歌当哭;念哉,师恩如山,长日留影。</h3><h3>&nbsp;</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2017年12月9日晚于笔架山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