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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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此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想起这句耳熟能详的古诗句：“夜如何其？夜未央。”

        这是《诗经·小雅·庭燎》的开篇句。优美的诗句，展示出广阔的思索空间，成为经典。2500余年来，令古往今来多少文人欣赏，引用。 

       全诗是：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晰晰。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这首诗共有三章句，写的是：周宣王临朝诸事：

         第一章句，写的是（周宣王）夜半之时不安于寝，急于视朝，看到外边已有亮光，知道已燃起“庭燎”（注：“庭燎”，朝堂上的大蜡烛）；又听到鸾声叮当，知道诸侯已有入朝者。

        第二章句，写的是时间稍后，但黑夜尚未尽，“庭燎”之光下，一片通明，銮铃之声不断，诸侯正陆续来到。

        第三章句，写的是晨曦已见，天渐向明，“庭燎”已不显其明亮。

        这首诗，是赞美周宣王勤于政事，描写周宣王时期宫廷早朝的景象，表现君王勤于政事。诗以问答开始时，形象地表达时间的推移，透露问答后面人的性格，突出“庭燎”之光，暗示勤政，含蓄有味。

       “夜如何其？夜未央。”，为这首诗的经典之句。何为“夜未央”？ 

        此时，想起周杰伦的《菊花台》：“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霜......”

       周杰伦微眯着双眼，深情地演唱，加上歌词创作者方文山，营造出的泼墨山水般的古典意境，让许多人在“遍地菊花里”，沉醉了很久很久。

       周杰伦演唱歌声中的“夜未央”，弥漫了忧伤，浸透了无助和迷茫。

       对“夜如何其？夜未央。”这句诗的理解与欣赏，多有古人应之。翻开典籍，在字里行间，依稀看到了古人的见识：

        据史料记载，汉高祖刘邦称帝后兴建“未央宫”，萧何监造。“未央”一词，就语出《诗经·小雅·庭燎》这首诗。“未央宫”之所以这样命名，旨在两重含义：一为希望汉朝江山永固，无尽头；一为激励自己乃至后世子孙都要勤政。

       “未央”，从来不代表颓废与心碎、失落与无奈；它代表的是希望与未来，是光明与坦途。

      “未央宫”，是赵飞燕住过的地方。“未央宫”中，灯火通明，君王正在伏案处理国家大事，夜不尽；宫深似海，灯火寂寥，照着铜镜中的红妆，两眼落寞，夜正长。

        正是：“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宫”，不过是一个朝代的故事，昔时里巍峨的皇宫，在今日里也只剩下断壁残垣。“未央”，也不过是汉高祖的祈愿和追求。 

        历代诸多著名诗人，多在诗文中引用“未央”：

        宋 苏轼 《竹间亭小酌怀欧阳叔弼季默》诗：“盎盎春欲动，潋潋夜未央。”

        宋 秦观 《虞氏夫人墓志铭》：“惟夫人，胄东阳。嫔德门，家有光。命虽绝，庆未央。”

明 屠隆 《彩毫记·远谪夜郎》：“感吾皇，感吾皇，天恩高广……愿万岁千秋，圣寿未央。”

        清 龚自珍 《燕昭王求仙台赋》：“有气自东南隅来者，冉冉兮若青云之始翔，蔼蔼兮若初日之未央。” 

        清 孙枝蔚 《旧宫人》诗：“宫衣叠后未开箱，梦里承恩入未央。”

        二十世纪以后，社会进入后工业化时代，人工过度的照明驱赶走了自然的光。

         那么，“夜如何其？夜未央。”又将如何演绎其内涵：

         在大自然的原始配置中，夜，天经地义是黑的，黑了亿万年。即使人类有了火把、烛光，夜的底蕴和本质还是黑的。

        细细想来，“夜”是个时段，乃时间的运行区间，而“黑夜”则不然，它是一种境界，一种栖息和生态美学。

       “夜”的文化内涵在于，其遮蔽性给人营造了一种社会文化：个体感和隐私性。

        如果说，“白昼”之人，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演绎群体生活模式；“黑夜”， 则让人生从“广场状态”移入“角落状态”，成为更辽阔的个人生活舞台。

        真正的黑的夜，是深沉的、浓烈的、黑魆魆的。

         这样的夜，儿时是有的，在小学作文里，多用“黑夜”，还用“漆黑”形容过它，还说它“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从何时起，昼夜的边界模糊了，夜变得浅薄，没了厚度和深意，犹如墨被稀释……渐渐，口语中对夜的称谓，也剥掉了“黑”字，只剩下“夜”。

        居住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里，高高的无所不在的灯光，使人喧嚣浮躁，如同噪音使人发狂。人们已没有太多机会再感觉到月光，除生日蛋糕上，插着小蜡烛，使用蜡烛的机会也不多。

        宋朝时，人们称睡眠为“黑甜”，入梦即“赴黑甜”。意思是说，又黑又甜才算好觉。古人养生，力主“亥时”（晚9点至11点）前就寝，唯此，睡眠才能占有夜的深沉部分。

        现代人的“黑甜”，只好求助于厚厚的窗帘了。人工围出一角来，人造黑夜，虚拟黑夜……

        一个城市，彻夜不息的过度照明，改变了自然生态环境，使树木、花草不能“睡眠”，扰乱了禽鸟、昆虫的生活规律。

        夜的“黑暗”不见了，消失的不只是月光、星光，许多昆虫也随着消失。萤/火/虫靠尾部荧光寻找伴侣，完成繁殖交配。童年记忆里点点萤火忽明忽灭的美，其实是生命繁衍的华丽庄严。因为光害，萤/火/虫无法交配，光明驱赶了黑暗，却使生命绝灭。

        月光不见了，走在无所不侵入的白炽灯照明之下，每一个月都有一次的月光的圆满，已不再是人类共同的记忆了。 

        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张九龄在朝中任宰相，写出佳句“灭烛怜光满”：在“海上升明月”之时，为怜爱满屋的月光，不惜熄掉家中的烛火。

        当代的人们为何不能减低人造光源亮度，还“夜”以黑色，拯救的不只是生态环境，更是那个在躁郁边缘的自己，以延续“夜如何其？夜未央。”的佳境。

        中秋之夜，月光最迷人，最让人心神荡漾。在珍贵的淡淡夜光下，林荫小路上漫步着的人们，享受着从2500余年前传来的诗句“夜如何其？夜未央。”所带给的遐想，感受希望与未来，光明与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