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邂逅

戴晶

这天，标注为广西南宁地区的电话唤起了我：戴晶吗？——三十多年没见了，我是刘跃峰呀！ 刘跃峰，一个操着广西普通话，高高瘦瘦的同学立马浮现在眼前。时间过得真快，三十多年前在云南麻栗坡一场邂逅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1985年的四、五月间，上级领导令我带台车去麻栗坡的工程兵仓库领装备器材。一早，从一线阵地匆匆赶到，急忙忙地装了要领物资，准备返回老山。这时，背上被人重拍一下：“他妈的！这就走了。”广西腔。回头一看：高达1米8的个子，顶多也就百十来斤，一个风吹得倒的样子。 这还有谁：——刘跃峰！军校同学，同一中队，他一区队三班，我二区队四班，隔壁宿舍，常在一起上课，聊天。毕业二年，只听说他在云南前线，没想到在这里见！ 热情和洋溢来描述此刻还似乎不够。 一看表，是差不多吃饭的点了。他拉着我走进他的小天地。唤来他的兵，不一会儿，二十几样菜就上齐了：不过全是罐头。 “兄弟，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呀。”我调侃道。 “是你来呢！与越军距离以十米计的同学才这样”。看来，刚刚跟他瞎吹的一些作战经历起了作用。 在前线，罐头给我的味蕾记忆就是：雪菜和圧缩饼干，偶尔还有些红烧猪肉和牛肉，最美的就是糖水桔子。这里，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上点香槟有些对不起菜。 喝着，咀着，侃着，时间一下就溜走了。 天下哪有不散的席，战场上的席更不能久留。错过时间，越军炮火封锁的“三转弯”“猫猫跳”等地段不好走，伤了人，毁了器材都是大事。 起身，摸摸滚圆的肚子，向他行个礼：兄弟，谢谢了！同学我在吃的方面死而无憾了！——上去了！ 车起动，走了十几米，刘同学追了上来：“你等等，我让他们特别挑了箱香菇火腿，你带上。刚才看你吃饭，对这东西特别中意”。此时他的眼是红色的，不知是酒喝多了缘故，还是送同学上一线的缘由。一切的嘱托都在这一箱罐头上了。 罐头收好，我是头也不回，让司机加速狂奔：真不想让他看见我夺眶而涌的泪水！ 战场事毕后，我返回长沙，用我收尽前线所有罐头品种，办了场友人聚餐。也有二十几种，也是饕餮之宴。几十年过去了，我那几个友人，还清晰地记得那餐饭。 不过，就我来说，这餐远沒那山沟里的麻栗坡工程兵仓库那餐菜韵味！情浓郁！ 刘跃峰，你来长沙，五星级酒店或乡下的农家饭店，随你挑！老子砸锅卖铁也要满足你的食欲，但是吃不吃得出当年的感觉那就不是我能力水平了！ 　　也是当年的五月间，我们一军将向六十七军交阵地。营里确定我先下几天阵地，带领十几司机将停留在砚山听湖酒厂的十几台车保养好，以便接送阵地上过了大半年的兄弟们。 胜者气盛，凯旋的一师工兵连此战立了建国以来工兵分队还没有过的一等功，气更昂。这天，试车。在十四军驻地的开远市内逛。隐约地发现一台其它单位军车似乎要跟我这台比试。叫司机停下车，那台车还来劲了：在我前面停了下来。 他妈的！谁敢别我天下第一师的车！老子下车，车门猛一关，气恼恼地走过去。 对方也是车门呯地一声，走下一有些愠火的军人。 双方先是一愣，异口同声骂出：他妈的，是你！ 邹萌杰！——我军校同中队同区队同班同寝室的同学。他毕业分配到北京军区工兵十团。刚刚进入云南战区不久。 他当过我的班长。是不是训过我记不得了。在军校时我是个捣蛋的学生，与这些干部们不太合，挨的批评多了去了。以致于班务会什么的我真没有点触动灵魂的感觉。整个中队百来号人，最后入团就那么三、五个人，我是之一。再不入，到连队当不了排长。（后来发现，这最后入团的几人中居然有我们这群高考入军校服役时间最长和职务最高者郑际平，而那些留校的优秀生居然是犯罪犯错比例最高的一群人！甚至是还有人是致他人命的犯罪！——呵呵。） 这时，他训我的兴趣肯定没有，急匆匆地问了些前线的情况。我告诉他，你们这种非队属工兵，主要是修道路和永备工事，与一线阵地还有段距离，防炮是主要的事。 顺便也问了问曾经一个班，也在他们团里朱兴国等等几个同学的状态。 他当时是副连长，是在买菜，也停留不得，百来号人等他的菜下锅。路边聊二、三十分钟后，我们挥手告别！ 战场是军校生的终极考场，各军兵种的军校生都汇聚于老山战场，以生命迎接考试。 兄弟，我生命的大考舞台已经落幕，你的考试的大卷已经展开，你要小心谨慎！ 　　小时候读过一篇文章《战地黄花分外香》，在老山战区我邂逅的黄花，不仅香，而且艳，更悠久。 临战前，我带几个排长到昆明军区工程兵教导大队集训，这单位在昆明的大石坝干海子，荒郊野外的。也是偶遇我那同校同队的同学担任主要教员，他们是：潘树田和吴涛，几乎承包了所有的教学课目。他们是三区队的，我是二区队的，还算熟。 以我在军教导队当过近一年的教员，并在《人民工兵》发表过教学文章的同学角度来看，这俩人的教学水平相当了得。课上得风趣幽默，通俗易懂，有些大家的影子了。 其实这都是铺垫的话，还是话说到花字上来。记不清是教学班的教员要求还是我这个副指导员提出的：给熟悉的姑娘写信。这一活动无非是化解同学们的感情压力。 同是学员的戴红，是工兵一团的排长，也是同校毕业的，也是长沙人，只是比我晚一届，熟稔的人。也投入到这活动中。这天，他拿了四、五个姑娘的名字给我看，我一下就被其中之一吸引住了： 黄艳蕊！——黄色艳丽的花蕊，很抢眼夺目名字。 我立马言道：给她的信，我来写！心里在想：这父母应该有强大的优秀基因方能给后人取这等名，这一家人应该有殷实的物资保障才能让女儿之花久盛常艳。 信是怎么写的我已忘了，我相信此信也打动不了人。因为当时的我们太没有异性经历，太不懂女人的感觉。只记得信是投向长沙著名的大厂：正圆动力配件厂。 近十年过去了，我转业来到省总工会。单位领导差我出来做生意。当时紧俏货是该厂的1035活塞环。费尽周折找到该厂徐厂长给我批了两件货。到销售处的肖处长那卡壳了：没货。你把批条留下，拿800块走人。 这怎么行？我要的就是自提自销，赚个干净和心安理得的钱。一阵磨蹭，肖处答应我：你到仓库去找，有的话你提走。 转身来到仓库保管室，见墙上显示保管员姓名是黄艳蕊。心头一阵狂喜。 一风姿绰约的少妇端坐在那，立马上跨一步。 “你是黄艳蕊？”对方她点了点头。 “我跟你写过信！”对方她愕然。 “想想，84年左右你是否收到过老山寄来的信？是我写的，我是戴晶！”——对方她的脸立马灿烂无比，妩媚无比，甚至透出桃花红! 好一个花蕊，是艳，是黄，是美绝！仅仅你的名字就让我们在残酷无比的环境下充满遐想，向往生存！ …… 我天性是个怯色的汉子，今天见名符其实的绝色美女反而有些木讷和怯场。一时无语，只是用余光打量着她。真的，基因，岁月，环境等等对她太优厚了，绝对是一朵黄色艳丽的花蕊！ 其实军人浴血奋战，也就是为他们的日子平安静谧，花好月圆，花盛叶茂，经久不衰。真为当时我们和当时的信，道一声：值！ 今天一见，更是她鼎力支持。当时已确实没货，她要我留下BB机号码，到货第一个通知我。 没几天，她通知我，给我留了货。我拿了这些货赚了一千多块。 之后，也没请她吃过饭，喝过茶，也再没有见过面。 前几年，我找她的熟人，要了她的微信号，加了好友。在朋友圈里默默地注视着她。退休了，日子过得蛮好。 真想面对面地对她说一句：战场上邂逅你的名字，就是我等的精神食粮。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