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乐水之廿八：香坊站，哈尔滨的第一座火车站

剑客

               香坊站，哈尔滨的第一座火车站

        一条铁路，搅动了一方热土，催生了一座城市；一个车站，见证了这座城市由沧海变桑田的百年发展史。这条铁路，就是中东铁路；这个车站，就是香坊站。

        近几年，国家铁路建设大提速，哈尔滨市相继新建了哈尔滨西站、哈尔滨北站，翻建了哈尔滨站。随着这几座铁路枢纽站的建成运营，既不通高铁，也不停动车的香坊站，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以至于很多哈尔滨人都忘记了在我们这座城市里还有一座掩映在绿意中的一层俄式建筑风格的火车站。

        然而，相对于新建成的哈尔滨西站、北站和扩建后的哈尔滨站，香坊站更像是一位年迈的长者，依然默默地伫立在它诞生的地方，观望着这座城市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这座不起眼的小站是哈尔滨境内唯一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中东铁路沿线车站，也曾经是哈尔滨历史上的第一座火车站。有人说，提起火车站，人们一定会想到来去匆匆的旅客、人声鼎沸的售票厅、热闹喧嚣的候车室……但这些标志性的符号，现在都与香坊站不搭边儿。

        当年大名鼎鼎的香坊站，如今是那么安静、从容，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潮和纷乱嘈杂的声音，近在咫尺，你却嗅不到它的味道，经过岁月的百年洗礼，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世纪老人，将自己的故事看得云淡风轻，从不主动与人诉说自己的过往。

        老一辈人都知道，在哈尔滨有这样的说法：“先有香坊，后有哈尔滨”。1898年，沙俄当局在修建中东铁路之初，选择已有十几条街巷、4000多居民①的老哈尔滨（今香坊）地区作为大本营，将中东铁路工程局设立在当时的“田家烧锅”院内，中东铁路的勘测队、护路队与工程技术人员和筑路工人来到这里安营扎寨。不久这些人的家属也相继来到这里，并将周边各村屯联片规划，扩建、新建了工兵路（现公滨路）、陆军街（现中山路香坊段）、司令官街（司徒街）、军官街（香政街—春申街）、草料街等30多条街道，同时，修建了包括宗教建筑、地方事务所、铁路医院、守备军司令部、小学及近代企业等在内的许多建筑。香坊地区往日的沉寂从此被打破，成为中东铁路的大本营和沸腾的小镇。可以说，这些道路与建筑的规划建设与稍后规划建设的秦家岗形成了近代哈尔滨最早的城市雏形。

        小站，乾坤大、故事多。1898年10月中东铁路由西香坊乡阿什河方向铺轨，同时在西香坊设立火车站，当时称“哈尔滨驿”。1899年10月中东铁路开始向南铺轨（滨—旅线），同时在秦家岗（今南岗）设立“松花江站”。1903年7月14日，中东铁路全线通车，由于秦家岗（今南岗）开发建设比香坊稍晚，故人们称秦家岗为“新哈尔滨”，于是1904年把松花江站改称“新哈尔滨驿”，将建在西香坊的“哈尔滨驿”改为“老哈尔滨驿”，1924年又将“老哈尔滨驿”改为“香坊站”。

        1900年发生了“庚子事变”，沙俄军队镇压哈尔滨地区的义和团，血洗了“田家烧锅”，导致许多村屯、居民点被毁，许多货栈、街道遭破坏。1903年，中东铁路工程局移至秦家岗的新市街，曾经一度繁荣的香坊地区日渐冷落，只停留在城市建设的雏形阶段，香坊站及其周边地段也变得日益冷清。

        1925年10月香坊站建成新站舍，这是一座典型的仿古典折衷主义建筑风格的俄式砖木结构单层建筑，布局呈“山”字形。临广场立面为主立面，“横三纵五”构图，中间为入口，左右对称，形态完整。上开瘦长的拱券窗，带有白色装饰窗楣。窗额檐口的装饰构件衬托隆起的屋面，整体造型简洁、曲线流畅。屋面上有三个独立的孟莎式绿色屋顶，变化丰富，上开老虎窗，突出古典之风。墙面色彩以米黄为主基调，辅以白色线脚装饰，体现出富丽典雅的气氛。这种博众家之长于一身的折衷主义建筑风格，19世纪曾盛行于欧美。现存的香坊站在“十年浩劫”中安然无恙，之后的改造，也都是修旧如旧，没做大的改动。如今，原始的风貌、原有的建筑风格，任时光流逝，依然默默地向人们展示着它不可抗拒的建筑艺术之美。

        这座小小的火车站，既显示了哈尔滨百年前铁路建筑的形态，又反映了20世纪初哈尔滨近代铁路建筑的建造技术水平，被哈尔滨市政府列为哈尔滨市一类保护建筑。

        一百多年来，香坊站历经中东铁路、伪满铁路和人民铁路三个时期，它依然坚固如初地矗立在那里。

        2001年，香坊火车站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全新改造。站前广场总面积为13050平方米，其中，绿树草坪面积5200平方米，地面彩色步道板、广场道路砖和大理石硬铺装面积3700平方米，设置了广场钟楼、喷泉、休闲长廊、雕塑小品、历史回顾石刻等设置，变身景观花园，成为市民休闲纳凉的场所；造型逼真的铁路信号机、原汁原味的木枕线路，中东铁路时期的欧式街灯等，这些充满中东铁路元素的艺术景观，令候车旅客和休闲市民流连忘返。

        香坊站悠久的历史文化、独具特色的建筑艺术，成为反映哈尔滨那段历史的重要物证，也吸引了许多影视界导演的目光，电视连续剧《潜伏》的许多镜头，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在一个初夏的上午，我到附近办事，特意去看望了这位“老朋友”。与其他火车站周边商家林立、人声鼎沸、热闹繁华不同，此处鲜见商铺和小贩，旅客也不多，候车厅里很安静，站前广场暖暖的阳光下，几位悠然自在的老人闲坐在木椅子上，晒着太阳、聊着往事；几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在这里玩耍，有的踏着滑板车，有的骑着平衡车，玩着、笑着……这里完全是一种慢的节奏，人们的脚步慢了，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作为生于香坊、长在香坊，在香坊区生活了五十多年的香坊人，香坊站在我的生活中、记忆里，留下了太多的烙印。

        “文革”期间，夏天，我曾经与到香坊站西面的铁道口和货场扫煤；冬天，在车站里机车车头倾倒在路边的炉渣里捡煤核。

        也曾与几个小伙伴溜进车站，在铁轨上打赌谁走得远，谁先掉下铁轨就输给其他人每人一根3分钱的冰棍。当然，口袋比脸还干净的我是输不起的。所以开始比走铁轨时，我都借故怕摔不与伙伴们比赛。但诱人的冰棍驱使我在放学后偷偷地到车站里练了一个多星期，直到熟练得不但能够在铁轨上飞快地行走百八十米不掉下来，而且还可在铁轨上面跑上几十米。后来再与小伙伴比走铁轨时，我赢了很多冰棍，洋洋得意地拿着冰棍吃，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有时，我们还会拿一根大铁钉子，将钉子尖的一头放在铁轨上，让飞驰而过的钢铁巨龙将其碾压成锋利的片状。我们再用锉刀和砂轮将其打磨成刀的形状，每天爱不释手地揣在兜里、拿在手上，有时故意在同学面前“显摆”一番。不知底细的同学不知道一根大铁钉是如何被弄得这般精巧，于是有的同学自作聪明地用铁锤将铁钉的尖头部分砸扁、打磨，但刀片部分依然麻麻楞楞的非常难看，刀刃也不锋利。

        后来，我们观看电影《铁道游击队》时，深深地被游击队员飞身扒火车的身手所吸引，于是几个伙伴相约到火车站试一试。我们站在铁道线旁，在列车驶进车站速度放慢还未停车之前，跟着列车飞跑，然后抓住货车车厢上的铁把手，顺势跃上车厢的梯子，火车停下之前再跳下来。开始时，大家不得要领，往下跳的时候，巨大的惯性使我们摔了不少跟斗。渐渐地熟练了，飞身上下的感觉爽极了，仿佛自己就是英勇的铁道游击队员。

        时间长了，车站的铁路警察发现了我们，将我们抓了现行。刚刚还英雄气十足要一争高下的我们，顿时变成了可怜兮兮的胆小鬼，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一再说再也不敢来了。

        警察叔叔们看见我们的可怜样，教训了我们一顿，就把我们送出了车站。从此以后，我们没敢再去车站里扒火车。

        当然，我还经常在每年的暑假从香坊站乘坐绿皮火车到几十公里外的五常县牛家公社的姥姥家“啃瓜秋”。

        可以说，香坊站陪伴我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本站开往五常的K7214次列车就要发车了，请……”车站广播员特有的辨识度极高的既轻柔又清晰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如今，这座百年小站，不仅是短途旅人的驿站，还成为一群小燕子的“夏宫”，每天，一群羽毛乌黑光亮、肚皮洁白无瑕、翅膀俊俏轻快、尾巴形似剪刀的小精灵，进进出出、叽叽喳喳，为这座百年小站增添了许多情趣和活力。

        据常来车站遛弯儿的居民说，1998年5月两只小燕子第一次来到车站，最初在候车室筑巢安家、孵化宝宝，10月份两只燕子带着它们的宝宝飞走了。此后每年，燕子都会领着子女们回到这里，现在燕窝的总数已经超过30个，燕子的数量有100余只。

        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在这里一住就是20年，成了车站的“常住人口”，人与燕子共处一室彼此之间互不相扰，和谐相处。据说，每天晚上8时，站舍关门之前，它们都会准时飞回售票厅里各自的“家”里。

       20多年来，这些燕子与车站的工作人员和常来遛弯儿的人们成了“老朋友”，陪客运员一道儿接送旅客，与人们一起守望着这座百年小站。

        愿香坊站延续它过往的不朽传奇，倾诉它百余年风云际会的动人故事。

        老伙计，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注：①4000余人。这个数字是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由哈尔滨市城市规划局编辑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丛书﹒哈尔滨》中的统计数字。选取这个统计数字，是因为这本书比较权威。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民国趣读．老城记”《老哈尔滨》一书中《郑长椿：哈尔滨南岗的由来》一文中为“香坊一带已有200余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