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卌年磨一剑，聊斋方始成

安阳陈永胜

蒲松龄——卌( xi)年磨一剑，聊斋方始成 　　作者：陈永胜 　　一 　　说到一部小说，大家都应该耳熟能详，甚至很多人都能讲出其中一两段故事，它就是清朝著名小说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又称《聊斋》。　　它是蒲松龄历经四十年潜心孤诣的血泪之作。　　堪称一本书，一辈子。　　其内容多为谈狐说鬼、搜抉奇怪，讽贪谕腐、抒写孤愤。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聊斋志异》是“专集之最有名者”。　　郭沫若先生为蒲氏故居题联，赞蒲氏著作“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老舍也曾评价过蒲氏“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　　小说中的人物刻画如大匠运斤，极尽踔绝之能，而且书中思想丰富、深隧。　　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歌颂爱情，反对封建礼教束缚的思想，如《婴宁》、《青凤》、《连城》等。　　二是体现反抗压迫的精神，如《促织》、《席方平》、《梦郎》等。　　三是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如《叶生》、《王子安》、《司马郎》等。　　虽然它反映的思想有些隐晦，但却是极其超前的，在当时十七世纪的中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在清朝的这些读书人当中敢于拿起手中之笔对封建社会制度进行批判和揭露的，当数蒲松龄、曹雪芹、吴敬梓三人。 　　二 　　1640年6月5日，蒲松龄出生在山东省淄博市蒲家庄一地主兼商人的家庭。　　他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　　蒲松龄自幼受父亲的影响较大。　　他父亲蒲槃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但也是一个有文化的商人，白天经商，夜晚读书，其才智绝非一般读书人能及。　　蒲槃在村中口碑极好，是个忠厚长者且乐善好施，每有乡邻纠纷必找其解决，具有“好族长”的潜质。　　蒲槃常拿宋真宗赵恒的“劝学文”来教导自己的儿子们。　　宋真宗的“劝学文”，中心思想就三个标签:　　一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二是“书中自有千钟粟”；　　三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用北宋学者汪洙的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来概括，应该最恰如其分。　　“唯有读书高”，其实是读书人的遮羞布，真实目的都是想做高官。　　高官利禄，使读书人既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又能吟诗作赋、著书立说，本也无可厚非，但非要说得官冕堂皇，那就是虚伪了。　　面对高官利禄，一千多年来，多少读书人挤上了求仕的独木桥；　　多少读书人身陷其中直到老死还不能自拔。　　科举考试也成就了诸如范仲淹似的“文章太守”，也出现了中举后着疯了的范进，更多的是埋没了数十年寒窗苦读且极具真才实学的人才。　　就这样，蒲松龄在父亲的引导下开始了科举考试的生涯。　　迎接他的会是一种怎样的命运呢？ 　　三 　　蒲松龄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　　年少时家境渐落，请不起老师，兄弟四人只能跟随父亲读书。　　蒲松龄天性聪慧，子集经史过目能了，很得其父钟爱。　　公元1659年，蒲松龄十九岁，刚结完婚。　　这一年他参加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文名藉藉诸生间”。　　第二年，壮志满满的蒲松龄与挚友张笃庆、李尧臣、王鹿瞻等结为“郢中社”。　　每次相聚都是放怀吟咏，寄兴唱和，诗成共载一卷。旨在长学问，消躁志，相互切磋，以补文业。　　这应该是蒲松龄人生最为高光的时刻了。　　但接下来的科举考试之路，仿佛中了邪似的，急转直下。　　自他十九岁中了个秀才后，一直考不中举人，一直考到七十二岁，其间考了十五六次，都没有考中。　　七十二岁高龄考生，仍然矢志不移地坚持高考，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简直太励志了！非也，如果不是为了求知解惑，而是纯粹为追求功名利禄，这哪里称得上“精神”，分明就是“官迷”！　　果真，朝廷也被感动了，大肆宣传七十二岁的考生蒲松龄参加科举考试。　　当然又没考中，朝廷给了个“贡生”头衔，地位比秀才高一点点。　　整整当了五十二年的秀才！靠照顾才成了贡生。　　贡生是什么概念？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　　贡生有几种，蒲松龄是“岁贡”，又叫“挨贡”。　　听名字也不太好，就是做廪生时间长了，论年头挨上了贡生。　　做了贡生以后理论上可以当官了，蒲松龄得到一个虚衔“儒学训导”，还是候补的。　　对于七十二岁的蒲松龄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　　有点实际利益的就是：朝廷每月要给贡生四两银子。　　可能是未列入预算，县官既不给蒲松龄树匾、树旗，也不发给他银子。　　蒲松龄不得不一次一次写呈文、打报告去要。　　这就是蒲松龄在科举考试当中所受的痛苦。　　在我们今人看来，蒲松龄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可怜！　　但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读书人的生存之路很窄，只有科举考试一条路可走，也是无奈之举。 　　四 　　蒲松龄为何如此痴迷做官？因为做了官就有了一切。　　他在俚曲《富贵神仙》第一回楔子中，把这种人生理想表现得淋漓尽致：　　每日奔波条处里，　　一举成名四海传。　　歌儿舞女美似玉，　　金银财宝积如山；　　一捧儿孙皆富贵，　　美妾成群妻又贤；　　万顷田园无薄土，　　千层楼阁接青天。　　大小浑身锦绣裹，　　车马盈门满道看……　　天爷赐了生铁券，　　千年万载做高官……　　这就蒲松龄的伟大理想？估计了解过他的人都哭晕在厕所了。　　他离“高大上”太远了吧！　　其实，这支俚曲也是蒲松龄对自己郁郁不得志、一生困顿的自嘲。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以蒲松龄的亲身经历来描写、揭露科举制度，无疑是对科举制度的最大打击。　　这也是蒲松龄的可贵之处。　　人，什么时候醒悟都不算晚。　　蒲松龄有倚马可待的才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为什么屡考不中呢？　　这里面有三个原因：　　一是“八股文”的确难考。　　什么起股、入股、束股要求极严，根本不允许自由发挥而且字数有严格规定，不能超过五百五十字，要求对仗工整。　　没有相当的技巧，一般考生很难通过。　　像顺治朝的金圣叹，著名学者、大学问家。他也最怕八股文，一辈子只能在秀才堆里混了。　　蒲松龄考不好八股文也属正常。　　二是据资料记载，那时期的考试办法经常改动。　　大概蒲松龄同学也是很不适应这种考试方式，多次折戬沉沙。　　三是有两次绝佳考过的机会，却阴差阳错的出现了违规和意外。　　一次是参加考试，一时性起，文如泉涌、奋笔疾书，自信举人已收入囊中，不料交卷时，发现漏写一页，那在当时叫“越幅”，是严重的考场违规行为。　　结果可想而知。　　还有一次就是第一场科考较为顺利，结果第二场考试突发重病，以致手不能握笔，早早离场。　　你说他倒霉不？　　正是应了那句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五 　　郁郁不得志的蒲松龄只好把自己所有情感寄托在写作上。　　小说中的主角处处像极了自己，他也开始了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科举制度的批判。　　其实蒲松龄的思想转变是由于在科举上屡考不中造成的，才导致他痛恨科举制度，具有狭隘性和局限性。　　如果他早早考中举人，反倒不一定会批判科举制度了，也就自然没有《聊斋志异》这部奇书了。　　这也是他与其他伟大的批判现实作家思想上的差距。　　一个读书人在自己政治理想破灭后，往往第一选项就是写作。　　如李白、杜甫、苏轼、曹雪芹等等，不胜枚举。　　还都能写出流传后世的名著，因为他们都经受过苦难的打击，身体与精神实现了涅槃重生。　　回归到了一个传统读书人所应该秉持的思想高度。　　那就是著名的“横渠四句”中所说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六 　　蒲松龄的一生都是在窘迫、无奈中度过的。　　因为他身负生活重担，在艰难的人生道路苦苦挣扎。　　蒲松龄成家后，只有20亩薄田和三间破屋，生活拮据。　　一生东奔西跑，做过小幕僚、私塾先生、代写文章等职业，寄人篱下、尽遭东家白眼。　　虽然我对莫言本人并不感兴趣，但他在斯德哥尔摩致词《讲故事的人》说：他故乡的蒲松龄最会讲故事的人。我是认可的。　　这个最会讲故事的人，晚年曾感叹自己的写作生涯：　　“如吊月秋虫、经霜寒雀”。　　蒲松龄在困苦时期常自比杜甫，但世上似乎没有多少人能理解他。　　《红楼梦》的第一回，作者曹雪芹有几句自我评价：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像极了此时心情的蒲松龄，究竟有几人能解其中味呢？　　只能留与后人评说。　　《聊斋志异》是蒲松龄从20岁始至40岁基本成书，后又继续创作至暮年。　　历时40年完成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　　它是蒲松龄一生的心血之作！　　可让蒲松龄没想不到的是还有朝廷大员觊觎他的《聊斋志异》！　　据说书成之后，济南有位监察大人找到蒲松龄，说愿拿白银千两交换《聊斋志异》署名权。　　千两银子什么概念？相当于蒲松龄五十年的收入！　　闻听此言，蒲松龄如五雷轰顶，一时不出话来。　　那可是自己的命啊！他一生渴望像屈原一样青史留名，一生渴望有能够理解他的知己！　　《聊斋》也是自己死后能让自己瞑目的唯一寄托！　　岂是金钱能够交换的？！　　面对如此荒谬的要求，蒲松龄婉言谢绝。　　西方理论家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达成”。　　蒲松龄的梦成功了，可惜是在他死后。　　一生藉藉无名，死后名声大噪，这大概就是很多作家的宿命吧。 　　作者：陈永胜，河南省新蔡县城东关人，长居安阳，现工作于陕西省省政府瓦斯治理督导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