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半池红菡萏

赵光

每逢夏季，赏荷，都是文人游客们乐此不彼的话题，如今也是许多摄影爱好者趋之若鹜的拍摄题材。光影之下，婀娜多姿的荷花，配上古人咏荷的佳句，再加上摄影者的感悟和遐想，往往会成就很多令人赞叹的华美篇章。

荷这东西，真是大自然馈赠于人类的尤物。不仅可赏，可餐，可入药，浑身是宝不说，还可以入诗，入画，入文章，让人在赏荷之余，发无限之感慨，成就流传无数千古的美文、佳句，画作、诗篇。这两年闲来无事，都会抽空去拍拍荷花，特别享受那种在荷塘边，柳荫下，静静的与荷花莲叶对话的感觉。

其实拍荷花，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大家都拍，就很难拍出有新意的作品。今年拍荷花，去得有点儿晚。已经是8月下旬，又赶上下午，夕阳下，池塘中大部分的荷花已经过了盛开期。虽然满池的莲叶还是一片翠绿，但有些莲蓬已经开始干枯。可见荷花盛期已过，结籽的莲蓬在等待收获了。然而硕大的莲叶之间，仍然有些含苞待放的荷花，在倔强地向上挺起身姿，仿佛要挤入这秋日里荷花池中最后的晚会。此情此景，突然冒出一句：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

苏东坡有诗云：“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说的该是春末夏初之景。未绽之荷，古人谓之菡萏。荼蘼与菡萏，本都是春末夏初之花。秋日池塘，仍有小荷初露，与莲蓬相扶。秋风里，看着于莲蓬间随风摇曳，于大片荷叶中亭亭玉立，仍然奋力生长的菡萏，会让人觉得，秋荷，依然别有一番韵味。

古人咏荷最好的篇章，莫过于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 》：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短短百十字的小文，把荷花的洁身自好，清高不凡，超然脱俗的品性，渲染得使人爱之弥深，敬之弥远。

然而，一年中的荷花，从含苞初绽，“小荷才露尖尖角”，到风荷葳蕤，“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再到莲蓬献籽，一池荷叶残败，宛如人的一生，不同的成长阶段，会有不同的意境。能在荷花一生成长的不同时期、以不同的姿态和色彩演绎的意境之中，有所感悟，有所升华，赏荷之美，悟莲之禅，得蓬之心，方不失爱莲之品位。

五代时的李璟，有一著名的《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词，说的是秋日池塘中的菡萏。不过，似乎过于伤感了些：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我倒是觉得，在秋日的荷塘边，能够见到这种菡萏与莲蓬共舞的景色，这本身就是一种生长和收获的升华，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真谛。

秋光之下，不一定都是荷的风烛残年。秋风里，摇曳的菡萏，仍然可以恣意生发，仪态万千。虽然可能来不及结蓬生子，但时光仍然挡不住它的绽放，拦不得它在秋日中展现无尽的风采。

深秋时赏荷，仍然可以体味古人那些咏荷的佳句。

唐 · 白居易：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宋 · 周邦彦：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 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唐 · 卢照邻：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宋 · 杨万里：小池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

说来有趣，那天在秋日阳光下，守在池塘边拍荷花，真的有几种不同颜色的蜻蜓，在池塘边荷花间上下飞舞，撩得人心中发痒，总想抓拍几张。特别是一种蓝色的蜻蜓，煞是好看。我就一直想拍一张“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照片，可这些蜻蜓就是不往荷花上落。菡萏摇曳，蜻蜓翻舞，急得我满头大汗。后来，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说到此事，一位朋友告诉我，蜻蜓是很少落在小荷尖尖角上的，许多人拍出的那种照片，都是用大头针把蜻蜓扎在荷花上拍得！真是不可理喻！最后只好罢了。抓拍了几张这种小红蜻蜓立在枯干上的，拿来凑数，应个景吧。

夕阳下拍这些荷花，光线的角度变了，拍出的光影和效果，也别有一番韵味儿。光是暖的，打出菡萏的轮廓，也让人感觉到一种弱弱的娇羞。

坐在荷塘边，突然想起了那篇《荷塘月色》。不知道在夜晚，在月色下拍出的荷花，会是个什么样子？算算日子，下次满月该是中秋了，估计今年是无法拍那荷塘月色的韵味了。不过坐在树荫下，习习微风之中，听着蛙鸣，倒是憋出了一首小诗：

七绝   秋荷

2019年8月30日 赵光

碧水青莲摇翠蓬，

残荷抱籽映晚晴。

可怜半池红菡萏，

仍望秋水伴蛙鸣。

秋日里，夕阳西下，池塘中波光粼粼。斑驳的光影，为这片池塘中的碧叶、菡萏、莲蓬，还有飞舞其间的蜻蜓，岸边的芦苇，都涂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暖暖的，在秋风中仍然欣欣向荣。估计这时水下淤泥中的藕，应该是又肥又大，该是收获的时候喽。

一池碧水，微风涟漪。菡萏虽不再葳蕤，池中却仍然有小荷才露尖尖角。荷花留给人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完结。冬日里，冰面上的残荷败叶，仍然是一道风景。

秋风起，蟹儿肥，拍过荷花，该去拍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