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与瓷窑

原色◇流年

<h3> 暑期在老家整理书柜,看到了一本1979年出版的《书法》杂志,它混在一沓82年的《书法》杂志中,格外显眼。打开书页,经年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泛黄的纸页上书法、印章作品和评论文章都很有历史沧桑感。</h3> <h3><br></h3><h3> 这是父亲的存书。我不知道这本书是如何几经辗转来到我家,进入父亲的书柜。但在这本书上我仿佛看到父亲目光穿过和手指翻阅留下的痕迹。家里有两个装书柜子,主要是父亲买的书法和医学书。他爱书,在一个月挣伍拾多块时,曾用一个月工资购买一套《医部全录》;他也爱字,主攻颜真卿,后来练习何绍基,模仿舒同体。父亲很勤奋,在写字、治病上都小有成绩。其实父亲只是一名教师,兼任校医。</h3><h3> 二十四年前的暑假,父亲遭遇了一场大病,他喜爱的书籍便被封存在两个柜子里,父亲病中十八年,每到暑期我就搀着父亲来到柜子前,一起给这些关了禁闭的书放放风,顺便挑几本书,让父亲精神好时看看。父亲去世六年了,我只能一个人在暑假去看看父亲的书,给它们放放风。</h3> <h3> 父亲生病后,我曾去过一次安口窑,坐班车去给父亲求医问药的。安口处于绵延的陇山深处,是甘肃四大古镇之一,也是我国西北知名的"陇上窑"所在地,以产粗瓷为主,听家里的老人们说他们经常赶牲口沿一条古道去安口窑驮缸罐盆碗。正值寒假,车过陇山,树木萧疏枯立,神峪河水冰封在山谷中,心中不免凄凉。进入安口镇,透过行驶的汽车车窗看到一户户人家用旧缸、罐和破损的瓷油壶垒起的院墙,在阳光下闪着静默的亮光,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那一刻,我的眼睛也亮了。 </h3><h3> 接近年节,安口镇一派热闹,各类商品遍地都是,瓷制家用上红梅、兰花的图案朴素而粗犷,也增添了节日的气氛。我在热闹街巷中找到了父亲朋友开的药店,开药店的老伯是河南人,十分豪爽,到安口多年,药材齐全,生意红火。以前他经常到陇县,和父亲熟识,曾想让父亲到他的药店坐堂。这次安口之行,我找到了几味中药,带回了两包药,然而父亲病最终也没有明显好转。</h3> <h3>  <br></h3><h3> 今年暑期的安口之行的确是一个意外。就在我见到那本书法杂志的第二天,冥冥中我似乎听到了神秘的呼唤。中午饭后,天气正热,我给母亲打了招呼,就开车出去了。</h3><h3> 车辆不多,路况不错,但我的车速并不快。沿着那条古道,群山在炎热中静默耸立,不时有雉鸡在车前飞过,车过神峪河,桥下的河水已经干涸,河道中的山风裹挟些许热浪,而车辆也多了起来,把我一直引向牵挂中的安口窑。</h3><h3> 走在安口镇面目一新的街道,我似乎走在了到处可见的熟识的村镇街道,超市、成衣店、快递小哥成了它们的标配。我不禁茫然了,我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显然,我不是来寻亲访友的,也不再用为父亲求医问药了,那么,我是要买一个瓷碗吗?要见一见安口陇窑的古窑工艺吗?街边路灯的灯箱上显现着"安口陇窑"四个字,似乎在提醒着我,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冬日中午看到的那一段段用粗瓷垒起的院墙,以及丝丝缕缕的记忆光芒。茫然漫步在古窑镇街道,透绿墙内瓷砖贴面的楼房随处可见,已看不到记忆中的一截短墙了。走入一条街口路牌写着"正街"的小巷,许多房子正在拆除,从破旧的大门可以看到院角倒伏的破缸,一片枯竭荒芜。听说南边的山坡上有古法制瓷的私人作坊,我欣然前往,不想车却开到马家沟煤矿,只好作罢了。</h3><h3> 返回时,阳光依旧,山风依旧。车过神峪、峰山,车过朱家湾、苟家寨,我停车路边,走下车伏下身子,似乎仍可听到遥远的马车队穿行古道的马蹄声、车轮声和人马的喘息声,时远时近,响在耳边。</h3><h3> 坐在路边,我想,那一本杂志,一截院墙,如此古旧,我到底找到了什么?抑或只是记忆还愿?大学书法课结业时老师送我一幅书作,上书四字"书道无跡",道尽学书真谛。然而,我又想,凡世间人事,一旦有了痕迹,总有一天被唤醒,让人牵肠挂肚,甚至寝食难安。印记不灭,就像是书法作品上的一枚无色印章,就像记忆中闪光的一块瓷片。</h3> <h3> 2019年8月28日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