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公益日记（第三周）：乡村自驾

梅 （美）

无知者无畏。

离家前的周末，我和女儿聊起车已租妥，她提醒我说，南非应该是英国制，左行道右驾，与美国正好相反。当着她的面我故作镇定。后来一查，才发现自己原来有多糊涂。而没车的话，我在南非的后两周将寸步难行。虽然安排我此行的Daniel已为我联系到几位西开普Western Cape的当地朋友，但其中一位主要人物Wicus答复说最近得准备开刀和化疗，加上那里鸟点分散，到时必须自己有车才行。

接下来的两天我开始坐立不安，经过一番利害分析，我给自己列出以下优势：

• 一周后已没有时差
  
• 二周后应该已熟悉当地交通规则
  
• 买了国际流量，有谷狗带路
• 除了倒时差，本人白天从不打瞌睡
  
• 一杯咖啡下肚，早起也能对付
  

这么想着，我很快便对自己有了信心。

【2019.8.26 星期一】Overberg

租了丰田Rav4(底盘还是不够高）

既来之则安之。早上从开普敦VA码头的旅馆打的去市中心的Hertz取车。拿到钥匙后从右门上车坐定，开引擎前我对自己说：你能行！

目的地是这家乡村旅馆（远处白房）

谷狗带路，天下无敌。开出以桌山Table Mountain和狮子头Lion Head为背景的开普敦市区，一路往东去，沿途有山有水风光旖旎。南非基建设施非常不错，路况比美国好多了。这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很顺利，高速与平时开没多大区别，从左道下来后经过小镇，很快便过渡到乡间土路，来往车辆不多。

我的下塌房间

Anna剪薰衣草布置房间

【2019.8.27 星期二】

尽管我有车，但因为初来窄到，热心肠的旅馆经理Aninne昨晚就说好：今天坐她的车去晨拍。只是她一早得先送孩子和邻居家的孩子上学，让我同行。

邻居家孩子的中学

一夜的雨，大地如洗。6:40分的南非西岸天才蒙蒙亮，读学前班的小帅哥Jaco就坐在车里了， 他上学前班， 邻居家的孩子上的是中学（上图）， 都是私立。送完孩子天已大亮，不见日出，却有雨后彩虹🌈带来的惊喜（下图）。

半小时后，东边的厚云开始散开，透出几束光来，照在湿溽溽的油菜花田上，不多不少，雨后光线特别的柔。

路过一个农场，看见有蓝鹤在路旁漫步，背景里浅褐、嫩绿与鹅黄相间，我兴奋得叫出声来。虽然我已在东部拍到过蓝鹤，而这油菜花开的田野和滋润的木草在之前干旱的KwaZulu-Natal省未曾有过，我这才体会到Daniel让我在早春季节来西岸Western Cape的一片用心。

春天大自然的层次

尚未成熟的幼鹤（中）

晨光下浅褐色的泥土

下午开车去周边转转，租来的小四轮RV4开乡下土路还行，左行道也不是问题，我发现右驾的最大不习惯并非方向性，而是对左边的距离估计不足，结果出一个铁门时擦了点皮(保险是$500以下自掏腰包）。回来后告诉老板娘，不料她指着车说，如果是她也会刮，因为这车长了个大鼻子。这么一说把我给逗乐了，不再为这么点小事烦恼。

【2019.8.28 星期三】

昨天Aninne开车时，我从N2高速上看见有蓝鹤与羊群扎堆蹭吃羊食。回来后我打听了一下是哪家牧场，今天一早就请Annine帮我打电话联系。

Annine请农场主为我开铁门

等候蓝鹤降落

来了来了

共进早餐

共进午餐

下午和一位名叫Carin的当地摄影师约好了在一个酒庄见面，我以为她是Daniel的朋友，见面后发现他们并不相识。原来Daniel确实请过一位朋友帮助我找鹤，已移居英国的她就把她的朋友Carin介绍给了我。

我跟着Carin的车来到她所熟悉的农场，这里牛羊成群，自由自在，蓝天白云下远山连绵，鹤影绰绰，田园牧歌般的悠扬而和谐，让我想起地球另一端的内蒙草原。只是鹤在山坡那边，离得太远了。我决定在车里等，傍晚时分肯定会飞离，如果到时能往山顶方向飞，或者往我们这边绕，夕阳山景会拍出不一样的感觉。

值得等待

收工之后的手机版

【2019.8.29 星期四】

有了车就可以信马由疆。听说好望角附近Boulders Beach看企鹅的游客拥挤如潮，不如去南边的Stony Point，沿途可以停几个地方游览。

在N2高速旁停下拍沿途美景

在Bot River和Caledon之间有个叫Dassiesfontein的农家商场，外表浓浓的乡村味（上图），一进去更是把我吸引住了，里面吃的、穿的、用的、看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Dassiesfontein的餐厅装饰別致

海边小镇赫曼努斯Hermanus以观鲸著名

右边一对父女在等待鲸鱼的出现

Hermanus海岸线很像加州Monterey

Hermanus至Stony Point Penguin Colony

左为好望角，左上是开普敦

从赫曼努斯Hermanus沿海再往西一小时，就到了座落在Betty’s Bay尖端的Stony Point Penguin Colony。这里大约有3600只非洲企鹅。

Stony Point Penguin Colony

石头角企鹅保护区

非洲企鹅与鹤一样是一夫一妻制

中东30%出口到欧美的石油从南非近海经过，一连串漏油事故的发生，给非洲企鹅带来的是灾难。小家伙们不仅是游泳健将，而且能潜水400英尺之深，但如果翅膀沾了油，就失去身体本身的保护能力，再也不能在水中捕鱼生存。

拍完企鹅后我往回赶，和Carin约定今天日落在老地方见。她说昨天为了见我提早下了班，而今天下班后过去时间上正好。知道我今天去看企鹅，她特意送我一个印有企鹅的购物袋（上图），正好我车上放食品需要一个。

夕阳鹤影

回程在Shell加油（相当于每加仑$1左右）

开了一周土路不洗不行

【2019.8.30 星期五】

打开email发现有鸡毛信，是前天晚歺时遇到的来自亚特兰大的美国人James（上图）发来的，说他们已离开，但昨天早晨旅馆老板Thys的牧场有鹤，建议我也像他们一样跟Thys走一趟。于是我今天一早让Thys带着去了，果然有戏，而且有薄雾，远山比我想像的更柔，蓝鹤比我想像的更近，我想这是它们熟悉主人的缘故。

其实在南非找鹤不难，难的是合适的背景，柔美的光线，更难得的是鹤之互动，得有戏才行，当然这是可遇不可求。

Thys的牧场

我对工人剪羊毛有点兴趣，但今天早上露水太多，羊还没干透，只好等合适时间了。说起羊毛，Thys问我是否喜欢床铺总统。接着他忿忿不平地告诉我，因为床铺和中国闹翻，现在羊毛卖不出去，而中国以前是南非羊毛的最大买家。现在中国出口到美国的成衣急剧减少，南非人民的羊毛成本翻了整整一倍。

早上去的山坡背景实在漂亮，我便问Thys要了他牧场铁门的钥匙，准备傍晚自己再去试试运气。下午一场雨，好在日落前停了，雨后大地清新，远山含黛，我想那坡顶如果有鹤的话应该美轮美奂。

还没到半山腰，我的车就卡住了，毕竟RV4的底盘比早晨Thys的披卡低多了，轮胎在雨后的草地里很打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向沟底，就再也上不去了。我试了几次还是没反应，只好打电话给Aninne求助, 好在这是Thys家的牧场，就在旅馆背后，她马上派来救兵（上图）。第二天才知，把我的车倒着开出去的那位是她老先生（下图左）。

Aninne和她丈夫

【2019.8.31 星期六】

晨雾

又是一夜的雨，把空气净洗得前所未有的通透。昨天早上和Thys经过一个有鹤的农场，刚停下就被来回车辆扬起的尘土掩盖。我想周末应该很少有车经过，所以一大早就开过来。雨后的草场像涂上了一层油，在晨光下闪闪发亮。不过还是来晚了一步，鹤已赶在我之前到了，正在地里吃食。

左边小屋是农场宿舍

Alfred是Ross农场的大管家

右一是他的姪女

左一是他的女儿

一车子人高高兴兴进城去了

【2019.9.1 星期日】

万里晴空，今天早上我又来到Thys的牧场坡顶。我不敢把车开上来，怕再次陷住（结果还是陷了）。这次徒步走上坡顶，却不见鹤影，我把沉重的大炮搁草地上（下图），空手绕一圈去寻找，但还是没有鸟。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天，羊倌休息。没有羊也就没有羊食，怪不得鹤也不来了，鸟儿们真的比我聪明。

将近中午, Wicus如约而至（下图）。他是Daniel的老朋友，也是当地非常有名的鸟类与野生动物摄影师，我行前与他有过多次伊妹交流，这一带农场主的电话号码也都是他提供的，还有住哪个旅馆、租什么车皆由他推荐，当时他建议我租披卡，现在才知为啥。他还在伊妹里告诉我将做肠癌手术，可能这次无法于我见面，所以我并没指望的他会过来。可一见面，他就抱歉地说刚从北方的Kruger国家公园拍完野生动物回来，开刀后得做化疗，会有一阵子不出门了。看到我诧异的表情，他让我去停车场看他亲手改装的车，里面从煮到睡到摄影设备可谓五脏俱全， 可惜我忘了拍照。

谈话间我问了他一些与当地蓝鹤与生态的有关问题，以及我是否有必要去北方的Karoo地区拍摄。他详细解答并耐心科普，我边听边在手机上做笔记。

Wicus主要讲了这一带地理、农业和蓝鹤三者之间的关系。他用了encarpment一词，我找不到确切中译，原意是断崖，我想他指的是因水土流失引起的土壤断裂。由于土地侵蚀erosion，南非政府规定这里的地一年只能犂一次，而且不可使用灌溉系统，只能靠老天下雨。所以这一带的农业就以dryland pasture旱地牧场为主，麦子也长不高，收割后留在地里的满是根和茎部，即麦茬（wheat stubble）。近年来蓝鹤随着北方尤其Karoo一带的严重干旱与环境污染而渐渐退到南方，这里旱地牧场的虫子和麦茬这两大因素加一起成了蓝鹤的食堂。

我在内蒙草原拍到的蓑羽鹤

与蓝鹤在长相和习性上相似

我原来满脑子湿地，但Wicus却与我大谈旱地dryland, 仔细一想很有道理。我是在内蒙草原的达里湖拍到蓑羽鹤的（上图），也是牧场、麦田和水源丰沛的地方。以前就知道蓝鹤与蓑羽鹤是表亲，长相接近，习性也相近，二者在所有的鹤类中最耐旱。但毕竟鹤是涉禽，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赖湿地（因而北非与中非没有蓝鹤）。Wicus劝我别去Koroo, 说那里雨量才25%，而这里西南地区有50%雨量，牧场和麦田没有人工灌溉也照样滋润，可谓旱中有湿，湿中有旱，所以更适合蓝鹤。

南非国鸟蓝鹤近年往南推进

（区域分布图来自国际鹤类基金会网站）

下午我和农场主Ross约好去他牧场，他已从Alfred那里听说我昨天早上来过，说今天可以让Alfred带我在他农场转转。周日的Alfred与昨天见到时判若两人，英文中有Sunday best一词, 他肯定才从教堂回来。

自拍貌似左驾

与Ross寒暄之后，Alfred坐上我的车带我去附近一个水塘（上图），说傍晚时鹤会降落栖息。后来的片子拍得不太满意，鹤来的太晚太分散，但在车里“釆访”Alfred却很有意思，一点都看不出他已65岁了。他告诉我说，三年前老伴去世了，至今仍觉得很孤独，所以会在Ross农场尽可能地做下去， 毕竟已在这儿工作了30多年，很有感情，主人Ross也一直很器重他。我昨天见过坐车上的女儿，但他还有二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住在他在附近城市新买的房子里，以后退休了就去那里住。

***

有时候，无知无畏使我们走的更远。

Overberg是一首田园牧歌，幽静得只有鸟儿叽叽喳喳，羊叫铃声随风飘荡；是一幅春天的油画，菜花金黄，场草翠绿，牛羊成群，远山连天。这里的鹤优雅美丽，这里的人质朴而热情，生灵与自然和谐共处，文明与农耕相得益彰。且让我以手机里的沿途景观与这一周道别，下周去开普敦北面的Swatland，继续我在南非的鹤之旅。

© C. Mei 梅慈敏 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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