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刊发后

陋室书香

毛泽东的一首《沁园春.雪》刊发后，御用文人毁之曰"帝王思想"，"冶态娆容"；陈毅道此场风骚较量是："方寸岑楼怎比高！"蒋介石愤然作色道："比打一个大败仗还丢脸！"毛泽东不屑一顾道："蛙鸣蝉噪，可以喷饭！"

在中华3000年诗史上，如此壮景，尚无二例。一言兴邦，未免夸张；一词定国，却是事实。难怪外国人早已作出结论，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新中国。

【枭雄只管射大雕，忽见毛词若闻雷】

比毛泽东大六岁的蒋介石，对于中国古典诗学并非一无所知，有时还来几句抒怀、自勉。1907年蒋介石被保送日本留学。在日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时，他给表兄单维则寄的照片上，曾题诗道：

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万事休。

光我神州完我责，东来志岂在封侯。

1926年《江西日报》创刊时，蒋介石作为国民革命政府军总司令，还题过《祝〈江西日报〉诞生》的新体诗发出过"呀，好革命的怒潮呀/呀！这掀天倒海的潮流/竟已仗着自然的力/挟着它从珠江来到长江了/……呀！好革命的怒潮啊/呀！好革命的势力"的呼喊。

一年多后国民政府迁至南京，蒋介石曾让人在南京东郊建"正气亭"，并题联曰：

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然而时隔近20年，毛泽东咏雪词的出现却使他芒刺在背。因为共产党和革民党，毛泽东和蒋介石由革命的同盟者而分道扬镳，变成了两个对立的阶级，集团的领袖。毛泽东来重庆谈判，已出蒋的意料。现在却刊出这么一首风华绝代、妇孺皆知的咏雪词，这不是国共两党、两位领袖在战场上的较量之外，在诗坛上的较量吗？这将置他堂堂国民政府主席于何种境地？

百般无奈中，蒋介石找来同乡心腹、国民党中央执委、中央政治局会议秘书长、总统府国策顾问、被称为"国民党内一支笔"的陈布雷。

蒋问：布雷先生，你看毛泽东这首《沁园春》词，是他作的吗？

陈点头回答道：是的。

蒋：你觉得此词写得如何？

陈：气度非凡，真有气吞山河如虎之感，应该说是当今诗词中难得的精品。

蒋：难得就没有不尽人意处？譬如在音韵方面，对历史人物评价等方面。

陈布雷从诗学角度如实对蒋介石说：嗯，我细细看了看，没有什么毛病。至于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因为是诗词，也只好这样说了。据我所知，毛泽东对中国古代文学和古代历史是非常精通的，填词作诗，算不得什么难事。

蒋愤然作色道：我看他的词有帝王思想，他想复古，想效法唐宗宋祖，称王称霸。

陈：这个嘛，倒是有的。

蒋：那好，你赶紧组织一批人，写文章以评论毛泽东诗词的名义，批判他的"帝王思想"。要让全国人民知道，毛泽东来重庆不是来和谈的，而是为称帝来的。

于是，由国民党中宣部布置，一批御用文人对毛词曲解、非议、鼓噪评论。距毛词在《新民报》刊发两周后，重庆《大公报》又将柳的合词和毛原词集中，以醒要位置刊出，据说是为批判树立靶子。他们打着"反对复古，反对封建"的口号，向毛词和进步文化机构展开了攻势。国民党当局一方面对主管新闻出版方面的官员大加训斥刊出毛词的《新民报》负责人陈铭德先生遭到厉骂，称《新民报》是"为共产党‘张目’，向共产党投降"。12月4日，国民党军委机关报《和平日报》(原《扫荡报》)刊董令狐文《封建余孽的抬头》和杨依琴的《毛泽东〈沁园春〉笺注》，曲解、攻击毛词。

【蛙鸣蝉噪，可以喷饭】

对于反动报刊的这些肆意曲解之作(包括同毛词一比高下的"和词")，重庆谈判的中共代表王若飞剪辑起来寄与毛泽东。毛1945年12月29日致王若飞舅父黄齐生信说："若飞寄来报载诸件，付上一阅，阅后乞予退还。其中国民党骂人之作，蛙鸣蝉噪，可以喷饭，并付一观。"

至于咏雪词的底子，即主题，从蒋介石以致于御用文人们，都口口声声称含有想复古的帝王思想。毛泽东1958年12月21日在文物出版社刻印的大字本《毛泽东诗词十九首》的《沁园春.雪》处批注道："雪，反对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文采、风骚、大雕，只能如是。须知这是写诗啊！难道可以谩骂这一些人们吗？别的解释是错误的。末三句是指无产阶级。"看来，作者对其当年遭到的歪曲和攻击，是记忆犹新的。

【东鲁词客知多少，欲与毛公试比高】

在革民党当局策划，政论界对毛词进行任意非难时，当时山城一幕更热闹的文艺景观是，以"和词"为借口，对毛泽东的词进行"带韵而行"的责难和毁谤。当时革民党中宣部曾暗中通知各地各级党组织，要求要求会咏诗作词的革民党党员，每人写一首或数首《沁园春》，并告之，中央将在写得好的词作中选择几首意境、气势和文笔超过毛泽东的，以国民党主要领导人的名义发表，将毛词比下去！

据不完全统计，毛泽东的词刊发后不长时间里，国民党控制的《中央日报》、《和平日报》、《文化先锋》、《益世报》等报刊，刊出以唱和为名，以相骂、歪曲为实的《沁园春》近30首。当陈布雷捧着一叠征集来的词稿请蒋介石过目时，蒋不屑一顾地说："你们的词，带有一股从棺材里发出来的腐臭味，怎么能和毛泽东比！"峨媚电影厂拍摄的故事片《重庆谈判》，便再现了这个场面。画面上，蒋介石把奴才们那苍白陈腐的"和词"掷向书案的另一头，之后，垂头丧气道："这比打一个大败仗还丢脸！"

在革民党文人大肆诋毁毛词时，中共和进步人士也发表和词。维护毛词声誉和中共尊严。第一个唱和的是曾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郭沫若，曾先后作词三首。远在华东解放军指挥作战的陈毅1946年2月亦和词两首。他颂毛泽东"豪情盖世，雄风浩浩，诗怀如海，怒浪滔滔。政暇论文，文余问政，妙句拈来着眼高"。他斥反动文人与毛泽东比量的和词乃"谤言喋喋，权门食客，谵语滔滔。燕处危巢，鸿飞寥廓，方寸岑楼怎比高！"

教育家黄齐生和词揭露蒋的黑暗统治，"羊胃羊头，满坑满谷；密探密捕，横扰横骄。天道好坏，物极必反，朽木凭他怎样雕。"

除开毛泽东的原作，这些唱和之词的高下，不妨将12月4日《和平日报》易君左词与郭沫若12月11日《新民报晚刊》词，录下比较。

易词为：

国命如丝，叶落花飞，梗断蓬飘。痛纷纷万象，徒呼负负；茫茫百感，对此滔滔。杀吏黄巢，抗兵白起，几见降魔道愈高？明神胄，忍支离破碎，葬送妖娆。

黄金难贮阿娇，任冶态妖容学细腰。看大漠孤烟，生擒颉利；美人香草，死剩离骚。一念参差，千秋功罪，青史无私细细雕。才天亮，又漫漫长夜，更待明朝。"

易词把根据地将士诬为流寇"黄巢"、"颉利"(指唐王先芝起义军)，呼延安边区为"大漠孤烟"，犹洪水滔滔。因毛词中有"秦皇汉武"语，便说延安乃"黄金难贮阿娇"(因为当年重庆还流传毛的另一首诗，其中前四句为"有田有地吾为主，无法无天是为民。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屎不黄金。"易此句许含有对毛此诗的讽刺，录以备考)，并称毛词为"冶态妖容"，顶多如屈赋"香人香草，死剩离骚"。

为回答易君左等的挑衅郭沫若撰词曰：

说甚帝王，道甚英雄，皮相轻飘。看古今成败，片言狱折；恭宽信敏，无器民滔。岂等沛风，还殊易水，气度雍容格调高。开生面，是堂堂大雅，谢绝妖娆。

传声鹦鹉翻娇，又款摆扬州闲话腰。说红船满载，王师大捷；黄巾再起，蛾贼群骚。叹尔能言，不离飞鸟，朽木之材未可雕。何足道，纵漫天迷雾，无损晴朝。

很清楚，郭词开篇几句是针对所谓反复古、反帝王思想的文章的。余下则针对易词。郭颂毛词决非"冶态妖容"、"美人香草"、而是"气度雍容"、"堂堂大雅"、"谢绝妖娆"，他斥易鹦鹉学舌，卖乖弄巧——又拿出30年代说长道短、拨弄是非的长舌妇伎俩了。下阕后几句借易口以反讽，末三句正面呵斥：你们再怎么饶舌，也"无损晴朝"，无损毛词的光辉。

浊水滔滔珠仍在，自不量力试比高。在山城这场《沁园春》的较量中，精明的店老板打出"沁园春"的招牌，把收集到的数十首《沁园春》张挂在饭店里，以此招徕顾客，果然生意兴隆。

【摘自《纵横》】